三贤法相

董老题字

马君手迹

用至今日

中国人民银行成立于1948年，居国家中央银行之位，执掌发行国家法定货币即人民币之关键职能。成立伊始，即推出首套人民币。票面上银行名号，首任行长晋人南汉宸先生恭请创立该行之倡议者、时任华北财经办事处主任楚人董必武先生亲题。董老慨然应允，沐浴更衣，全神贯注，一笔千钧，六字乃成，右左为序（1953年更序为左右）。董老前清秀才出身，娴于馆阁体楷书，欧底赵面，四平八稳，中规中矩，然稍欠灵动，略显呆板。      

至1955年发行第二套人民币时，汉宸先生已有更换币面文字以标新之意。其同乡、麾下研究专员马文蔚君，精书法，擅魏碑。每每接其呈来公文，辄捧读再三，爱不释手。此番换版在即，马君字迹立现脑海，挥之不去。遂邀至行长室，嘱书“中、國、人、民、銀、行，圓、角、分、壹、貳、伍、拾、佰”诸字，命有司制版，左右为序。样币一出，观者无不称道首肯。董老亦自愧弗如，欣然接受。二套币面遂取马氏魏碑字体，朴厚苍劲，庄重典雅，气象博大，几无懈可击。对比旧椠，大有池鱼化龙，腾飞在天之势。 

岂料得，越明年“反右”祸起，文蔚先生以前朝故吏、留用之身，在劫难逃，被开除公职，遣返原籍劳改，蜗居山野，艰辛备尝。又十年后，汉宸先生罹文革之难，被迫害至死。鸟未尽而弓先藏，此之谓也。     

1962年，三套币发行。时已行简化字，伤及國（国）、銀（银）。幸而印制于《简化字总表》正式颁布之前，故未予变更，得存完璧。       

好景不长，1987年，发行四套币，司事诸公访求文蔚先生，请书简体。先生以“年老目衰、笔力难及”为由拒之。本可顺势而为，一仍旧贯，然诸公却抱定“不拔凤毛决不干休”之志，以仿影拼字之法，凑成“国”、“银”二字，焚琴煮鹤，大伤其雅，五套币因之。识者论及，多扼腕叹息，徒呼奈何。     

近年来，朝野各界辄现所谓“复兴国学”、“重评科举”之鼓噪。然多止于隔靴搔痒、不着边际；甚至吠形吠声、哗众取宠。依本人浅见，国学之真谛、科举之精髓，乃对崇高之向往，对卓越之服膺，对完美之追求，对天命之敬畏，对取舍标准之共识，对文化本位之坚守，对权力金钱之超越，对艺术极品之推崇，对英才俊彦之珍视。加之举贤任能、君子风范、行己有耻，千年一贯。于今百余年忽焉而过，前五十年尚可消费科举造就之遗贤，积累之道术、传世之艺能、夙成之理念；而后数十年，则因无休止之挥霍、摧残，终致人爵泛滥，天爵难觅；瓦釜雷鸣，黄钟毁弃；丑类招摇，粗鄙无忌。每每思及，痛摧心肝。

货币票面文字之变迁，无疑是时代递邅之见证，世态炎凉之缩影，文脉奄奄之写照。当今时日，拜金主义横行，钞票铺天盖地，见之眼绿，来者不拒；而三贤功绩，却知之者寡，乏人问津。抚今追昔，吾复何言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