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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情调研随笔-鄂伦春女画家的下马威
作者:刘晓春 日期:2006-12-18
    2006年9月,受中国社会科学院民族学与人类学研究所国情调研课题组的委托,我们一行4人从北京出发,前往鄂伦春族地区进行乡村经济发展调查。作为课题主持人,我感到压力还是很大的。9月6日上午,我们乘飞机抵达哈尔滨,晚上即踏上开往黑河的火车前往目的地。列车有节奏地行驶在辽阔的东北平原上,窗外夜色茫茫,想到调研过程中可能遇到的困难,我的头都大了,难以入眠。天亮的时候,窗外的地貌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亭亭玉立的白桦林、雾气浓浓的绿色湿地令人感到清爽亮丽,心旷神怡。
    9月7日早晨7点钟,列车缓缓驶人黑河火车站。外面刚下过小雨,等我们下车的时候太阳就出来了。黑河的秋天比北京凉多了,我们穿两件衣服都冷飕飕的。黑河是一个边境口岸,很多商店和旅馆都标有中俄两国文字。大街上有很多俄罗斯人,置身于俄罗斯商品一条街,总有一种异国情调的感觉。黑龙江缓缓地流淌着,平静的就像一面镜子。由于通往新生鄂伦春族乡的公路正在铺水泥路面,所以我们只好在黑河停留两天。当天下午,我们走访了黑河市民委办公室主任周玉江,他向我们介绍了黑河市三个鄂伦春族乡的经济发展情况。周主任原是新生乡党委书记,对鄂伦春族的历史、文化、经济了如指掌,如数家珍,我们受益匪浅。
    晚上,我们请鄂伦春族女画家莫鸿苇吃饭,她是喝过酒来的,身上还散发着酒气。不愧是搞艺术的,穿着时尚,风格独特。她以鄂伦春人的礼节给我们一一敬酒,结果我们4个人除了王博士和我喝了一点外,龙远蔚主任因身体不好,刘小珉秘书因不会喝酒,所以以茶代酒回敬画家,画家很不高兴。画家说:“就你们这样一点酒也不喝还想去鄂伦春族乡搞调研能搞出什么?刘博士,我告诉你,以后不要再带你的同事来见我,我不喜欢没有情趣的人。”我们哑口无言。她讲话,尾音拖得老长,好像不拖一下子不足以表达她的情感。画家虽然已经40多岁,但看上去风采依旧,充满激情,两只大眼睛咄咄逼人。她出生在新鄂鄂伦春族乡,6岁随姐姐迁到新生鄂伦春族乡。1985年,她毕业于齐齐哈尔民族师范学校美术系,1990年开始创作桦树皮镶嵌画,并在全国巡回展出。她非常眷恋兴安岭的大森林,喜欢无拘无束的生活,对鄂伦春人现实的生活环境和生存环境感到有些失落,她觉得鄂伦春人的生活不应该是现在这个样子。鄂伦春人不缺吃也不缺穿,但在灵魂上他们没有寄托,苦闷是难免的。作为鄂伦春人,我特别理解她,也能体会到她的无奈。
    
                                 亲眼目睹俄罗斯人的婚礼
    
    9月8日清晨,我们随旅游团前往俄罗斯布拉戈维申斯克市考察,坐轮船10分钟就到了俄罗斯境内。导游说,俄罗斯远东也有很多鄂伦春人,但居住在城市里的比较少,大部分都在边疆地区。上午,我们主要参观胜利广场、俄罗斯大教堂及阿穆尔州博物馆。在胜利广场,我们有幸看到了三对俄罗斯青年举行结婚典礼的场面。新郎、新娘穿着结婚礼服,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新娘见我们给他们拍照,还主动要求我们与他们合影,俄罗斯的婚礼简单又大方。从胜利广场到俄罗斯教堂我们又见到两对新人,让人感到很喜庆。随后,导游把我们带到阿穆尔州博物馆,馆内展品令人震撼。远东土著文物展厅有很多鄂伦春人的实物,如萨满服、神偶、神鼓、撮罗子等。下午,我们去俄罗斯农庄参观,在农民伊万老人家里逗留30分钟。伊万老人早年离婚后,一直一个人生活,他的房前屋后都是菜地,还栽种了各种鲜花和野果。尽管是一个人,但老人的心态特别好,日子过得有滋有味。总之,在俄罗斯两天的考察非常愉快,收获很多。
    
                            到了兴安岭你才知道什么叫震撼。
    
    9月10号早晨,我们乘坐出租车前往新生鄂伦春族乡进行考察。由于通往新生乡的公路还在施工,出租车不得不绕路行驶。从黑河市到新生乡约90公里,绕路行驶约110公里。出租车出城以后就是砂石路,有的路段泥泞崎岖,路上车辆极少,走几十里路才能见到一个村庄。我们见到的第一个村庄是大平林场,看的出林场周围栽种了大面积的树木,虽然一路上很难见到原始森林,但次生林还是相当茂密的。兴安岭真的是太美了,植被保持的比较完好,这是我这次回来最大的感受。正如王博士所言,江山如此多娇,到了兴安岭你才知道什么叫震撼。出租车快到纳金口子的时候,我们见到很多采金船采金时挖出的石头,裸石一堆又一堆,生态破坏的比较严重。纳金口子附近的土路特别泥泞,我们的车差点陷进去。经过三个小时的颠簸,我们总算到了新生鄂伦春族乡。这里是我出生的地方,快到村里的时候,我的心跳加快,有些激动。特别是见到公路两侧父亲领着乡亲们栽种的松树那么茂盛,我非常怀念父亲,心里很不好受。
    到了新生乡,乡长和书记都不在家,副乡长孟刚接待了我们。由于乡招待所没有水,我们只好住到村民开的个体旅店里。我们包了两个房间,每间30元,主任和王博士住火坑,我和刘秘书住床。开店的老板姓张,她的女儿负责我们的衣食住行。下午,我们在村子里转了转,这里空气清新,依山傍水,层林尽染,仿佛世外桃源。村子南边就是刺尔滨河,两岸的树木有些稀疏,但风光依旧美丽。我们来到树林里,看到很多蘑菇,龙主任非常兴奋,不一会就采了一堆。我们头顶蓝天,脚踩蘑菇,兴安岭藏满了珍宝。但令人遗憾的是,村子四周的树被砍了一些,山上光秃秃的,像被剃了头,据说是打的防火道。村子里铺的是水泥路,路两侧栽的是垂柳,看上去有点别扭,我觉得,垂柳和这的生态环境不谐调。很多废弃的大型农机具散落在村子里各个角落,半人高的、毛茸茸的猎犬悠闲地在街道上行走。
    
                                 威猛的鄂伦春猎犬
    
    傍晚我们访问了两户鄂伦春族家庭。我们去孟桂秀家采访时,她正在收拾刚采回来的蘑菇,丈夫邵学俊盖着大被子在炕上躺着抽烟。看得出,她家并不富裕,家具、家用电器都很简单。但房间收拾得井井有条,而且女主人的脸上始终挂着微笑。
    待我们回到旅馆的时候,太阳已经下山。旅馆的小酒店里,乡长、书记、村长等正在为乡里的教师过教师节,我们没有打扰他们,在房间里吃的饭。饭后,我们又去莫欣家上网,因为我们拍了很多照片,需要在他家的电脑里转换一下。等我们从莫欣家出来的时候,村里的人家都已入睡,月亮还没有升起,漆黑的夜里,什么也看不见,只好跟着感觉走。鄂伦春族乡最大的特色就是猎犬特别多,而且威猛无比,我们走在路上就怕被狗咬。到了旅馆,门口有四条狗守门,不肯让我们进屋,绿色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不停地朝我们狂吠,村子里的猎犬也从附近跑过来,把我们四人团团围住。有的狗还试图扑到我们身上,吓得我和刘秘书缩成一团,一动也不敢动。龙主任和王博士首先冲向门口,一条大黑狗向他俩扑去,王博士灵机一动用书包打过去,挡住了猎犬锋利的牙齿。而我和刘秘书还在狗的包围圈里,直到女主人从屋子里出来我俩才解围。
    凌晨2点钟,我被跳蚤咬醒,左手臂被咬13个大包。我叫醒刘秘书,让她陪我到外面上厕所。那天晚上皓月当空,令人产生无数遐想。等我俩上完厕所回到房间的时候,我的老天爷,一条半人高的四眼狗趴在刘秘书的床上,午夜惊魂,我俩顿时吓傻了。我们叫来女主人,女主人提起猎狗的两条后腿就往外拖,好不容易才把狗拖出房间。
    鄂伦春人已经放下猎枪了,但仍然有很多人养狗,从经济学的角度讲,养狗只有投入,而没有产出。可是,他们为什么还要养狗呢?原因很简单,这是他们的文化,是他们的精神需要。家里有狗他们心情就好,他们要的就是这种幸福的感觉。这就是民族经济学所强调的非经济因素的作用,既投入、产出加上幸福指数。
    我虽然害怕狗,但我特别喜欢鄂伦春猎犬,欣赏猎犬威猛的雄姿,见到它们我就莫名的兴奋。鄂伦春猎犬像鄂伦春猎人一样忠诚厚道。在鄂伦春人心中,猎犬是朋友,是一种高素质的存在。如今,鄂伦春人放下了猎枪,鄂伦春猎犬也好像失去了昔日的雄风,还有的猎户干脆把狗用铁链子拴在家里,被戴上枷锁的猎犬看上去很忧郁,委屈的眼神中放射着无奈的光芒。猎人的孤独感也在日益加深。鄂伦春猎犬的风骨犹如藏獒一样,不可能在锁链中延续,只能在与凶猛野兽的搏斗中,在冰天雪地的奔驰中,在守护主人的黑夜中磨砺。千里马不甘心去做拉车马,鄂伦春猎犬一样不愿仅仅做一个看家狗。
    
                                 鄂伦春大嫂就喜欢骑马上山
    
    天亮了,我们想洗脸,但旅馆里只有一个脸盆,我们只好到小河边洗脸。这条小河叫索尔干其河,小时候我常在里面游泳,遗憾的是,由于生态的破坏小河快干枯了。小河的水温很低,非常刺骨,洗完脸,脑浆子都痛,但很舒服。吃完早饭我们就去莫志英家采访。莫志英家有5条狗,我们还没有进到院子里狗就开始叫,叫得很凶。我们不敢硬闯,等主人出来才敢进去。看得出,主人很勤快,屋前屋后晒了很多蘑菇和干鱼,还种了不少蔬菜。院子里的木板上放着几条死去的小狗崽儿,主人说,母狗被人偷走后杀吃肉了,所以刚生下来的小狗崽儿全饿死了。
    下午,我们分头到猎户家访谈,我去了葛长云家。
    葛长云,女,鄂伦春族,60岁。七岁随父母搬到新生乡,18岁时和鄂伦春族青年吴宝成结婚,育有4个女儿。吴宝成畜牧学校毕业,当过村里的兽医,58岁时病逝。后来她嫁给了汉族老汉赵志义。葛长云家有5垧地,因家里无大型农机具,就把地转给了他人。2003年政府给她家三头牛,现在已发展到六头。家庭经济来源主要靠出租土地和政府的低保补助以及卖些药材等。四个女儿都自立了,大女儿和小女儿都是党员,小女儿在学校当会计,工作很出色。平时孩子们也给些钱,如果不生病开销也不多。葛长云说,平时不喜欢在家闲呆着,就喜欢上山,采菜、采蘑菇、钓鱼。在山上感觉特别好,无忧无虑,面对大自然啥愁事都不想。遗憾的是,生态破坏的比较严重,山上淘金的人总也不断,以前,河里的小鱼特别多,现在没有了,要去很远的地方才能钓到鱼。采的山货自己也吃不了多少,卖也卖不了多少钱,就喜欢上山采集的过程,鄂伦春人就喜欢待在山里,心情好。但现在自己老了,烈性马不敢骑了,骑老实马还行。老伴经常上山采药,晒干后买钱。老两口很勤快。
    在采访过程中,葛长云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喜欢上山,不喜欢在家闷着,在家呆久了就觉得像溺水,喘不过气来,心里一点点暗下去。葛长云幼年的时候就和父母下山定居了,可她为什么还留恋山上的生活,为什么还想住撮罗子呢?实际上,那些有关森林的记忆,有关撮罗子的生活,对鄂伦春人来说,不仅是精神家园,也是文化的基因。鄂伦春人对森林的依恋是那些农耕民族或与城市生活相适应的人类群落所难以想象的。我们一直以为,狩猎是原始落后的经济,鄂伦春族是从原始社会过渡到社会主义社会的典范,而实际上并非如此。什么是原始民族?有些人还没有弄清楚“原始社会”的内涵,就轻易给鄂伦春族下结论。难道能够帮助鄂伦春族进入农业文明就能给他们带去所谓的幸福吗?
    晚上乡政府请我们吃饭,以鄂伦春族野味为主。乡长、书记、副乡长陪我们进餐。60度的小烧是当地人最喜欢喝的白酒,我喝了一茶杯头就晕了。我让孟刚把吴海凤叫过来陪我喝酒。吴海凤是我的小学同学,鄂伦春族,新生村妇女主任。她小的时候比我聪明,也就是家庭条件不好,要不然她也能像我一样上大学,读博士。如今,她大儿子已经24岁了,我的女儿才5岁。我是2000年才结婚的,记得1998年夏天我回老家的时候,吴海凤就对我说,老同学,你再不结婚我就当奶奶了。我在北京结婚的时候,吴海凤还托人捎来100元钱。6年过去了,老同学的情意仍然温暖着我的心。与其说让她来陪我喝酒,不如说是我需要她的友情,需要与她在一起的感觉。吴海凤风尘仆仆的来了,两分钟就灌了自己3酒盅。为了不影响其他人休息,我们又换了一个酒馆,一直聊到午夜12点。
    
    
                                 “玫瑰毒液”和深情男人
    
    
    9月13日,我们租了一辆私人轿车,前往逊克县新兴鄂伦春族乡。开车的司机话很多,一上给我们讲俄罗斯风土人情,讲黑河的新闻趣事,让我们长了很多见识。他问我们去哪,我们说去鄂伦春族乡。他说,鄂伦春人挺野的,脾气暴躁。我听了他的这番话有一点点不悦,但什么也没说,毕竟他不了解鄂伦春人。黑河到逊克县城240公里,水泥路面,行驶车辆很少。公路两旁山峦起伏,森林茂密,风景宜人。两个小时后,我们终于抵达新兴鄂伦春族乡。
    乡长关玉芝出来迎接我们一行,我叫她三姐,她是我大表姨的女儿。新兴乡是一个安详、干净的小村庄,乡政府后院还搭建了一个撮罗子。乡长简要介绍了新兴乡的基本情况,并给我们提供了数据材料。中午,乡政府请我们就餐,同时进餐的还有逊克县武装部的几位领导。当时我特别饿,还没等吃几口菜,就开始喝酒。我们喝的酒是60度小烧,酒里加了少量的野果汁,看是去是红玫瑰色的,实际上酒的度数还是60度,杀伤力相当厉害。我给粉红色的小烧起了一个名字即“玫瑰毒液”。乡党委书记依培庆致祝酒辞,他的口才极好,而且恰到好处,让人温暖,令人感动。我这个人特别重感情,尤其是到了鄂伦春族地区总是情不自禁地举起酒杯。依书记的几句话至今让我难忘。三姐敬酒绝对是个高手,一口就是半茶杯,我不能不喝。再加上几位军人,我根本就不是他们的对手。很快我就不省人事,最后是如何回到乡长的办公室的我记不清了。等我醒来的时候,我和三姐睡在一个床上,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问我,春,你没事吧?三姐身上有一种鄂伦春人特有的气质,而且有一种天生的乐观幽默的感觉。比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样子已经是她特有的表情了。总之,新兴乡的“玫瑰毒液”令我终生难忘。下午,王博士他们下去采访农户,我休息。
    傍晚,我们返回逊克县城,在一个叫黄金宾馆的地方住下。逊克县民委副主任莫迎新请我们吃饭,还叫了几位朋友作陪。莫迎新是我的中学同学,对我们一行非常热情。酒桌上,卫生局的关玉珍女士不断举杯敬酒,祝酒词一套一套的。关玉珍鄂伦春式的幽默,自然奔放的性格感动了我们每一个人。她不够漂亮,但她的幽默,她的智慧,她的人格魅力让你无法抗拒。这个胖乎乎的鄂伦春女人真的很厉害,和她在一起你才知道什么叫开心。
    后来,龙主任、王博士他们回旅馆休息,我们几个又去练歌房唱歌,玉珍姐又要了12瓶啤酒,我又动真格的了,喝吧。表面上看,莫迎新绝对是一个粗线条的人,棱角分明的鄂伦春男人的脸,冷峻中隐藏着一丝羞涩。但他唱歌的时候特别投入,音乐天赋与生俱来,深情起来肝肠寸断。大黑熊式的独舞依然风情万种。我常常自问,是什么赋予了鄂伦春人如此的激情和灵感?为什么鄂伦春人个个都像歌唱家?唱完歌,我们又去吃烧烤,俄罗斯大肉串吃起来特别过瘾,我好像是在梦中,度过了一美好的夜晚。
    
                                 今夜无人入眠
    
    9月15日上午,我们从黑河公路客运站出发,乘坐黑河开往嫩江的班车,前往鄂伦春自治旗参加鄂伦春旗成立55周年庆祝大会。下午3点到达嫩江车站, 5点多乘坐开往古莲的火车前往目的地——鄂伦春自治旗。
    9月16日上午9点,庆祝大会开始,各单位仪仗队入场式,升国旗,奏国歌,旗长讲话,呼伦贝尔市市长曹征海讲话,来宾代表致贺词,学生韵律操表演,中老年秧歌表演,解放军武术表演,鄂伦春族集体舞表演。
    晚上,鄂伦春自治旗政协主席赛林大哥请黑龙江省的代表吃饭,我也被邀请去参加鄂伦春人的聚会。赛林大哥是我非常敬畏的鄂伦春“老大”,每次和我们握手他都特别使劲,特别认真,饱含感情。他的夫人,是众多鄂伦春青年的大嫂,达斡尔族,但她已被大哥同化,言谈举止比鄂伦春人还鄂伦春。大嫂精明、强干,气质高雅,无论她穿什么衣服,都特别有派。
    晚上7点半,我们去阿里河东大桥参加篝火晚会,鄂伦春歌舞表演精彩纷呈。鄂伦春族青年歌手白娟演唱的一首《山这边,山那边》把鄂伦春女子的柔情、执著、渴望,鄂伦春女子的含蓄表达的淋漓尽致,打动了台下无数观众。乌兰牧骑专场演出后,萨满代言人白色柱祁福,旗长点燃篝火,家庭传统习俗表演开始,沸腾的人群跳起鄂伦春集体舞,晚会一直持续到半夜。内蒙古人民广播电台记者希德夫先生约我出去喝酒,我说,太晚了不去。他说,今天是鄂伦春人的节日,今夜无人入眠。于是,我就下楼和他会和。阿里河几家烧烤店全是鄂伦春人,只有一家还有包间。我,老希,关小云,魏华等7人坐到一块,一个名字叫马晓春的汉族小伙子请我们吃烧烤。魏华姐的口号是“把天喝亮,把板凳坐穿”。她喊口号的声音特别煽情,像真的似的。老希说,鄂伦春人太可爱了。连平时不喝酒的德淑琴大姐也来劲了,频频举杯,鄂伦春人的热情、朴实、幽默、无拘无束的浪漫性格感染了身边每一个人。关小云是有名的鄂伦春族学者,她对鄂伦春狩猎文化的保护和发展问题有许多独到的见解,我很佩服她的才华和为人。在酒桌上她发表了很多耐人寻味的学术观点,那些评论无不闪烁着智慧的光芒,对我来说受益匪浅。不知不觉中,天就亮了,18瓶啤酒,两瓶白酒已经喝光,叫马晓春的小伙子自己先迷糊了,老希犹如泰山顶上的一棵青松,我自岿然不动。我们5个女人也没把他喝倒。其实,这一夜,我们谁也没有喝醉,但是,没有不散的宴席。老希像一匹北方的狼,消失在黎明前的夜色中。阿里河的无眠之夜太美好了,这样的感觉人生能有几回?
    
                                 猎枪是鄂伦春人第二条生命。
    
    9月17号,我们一行四人在鄂伦春自治旗民委领导的陪同下,前往托扎敏乡希日特奇、木奎两个猎民村采访,我们采访了16户猎民,给我印象最深的就是木奎猎民村支书何代喜英。
    何代喜英,男,鄂伦春族,39岁。家里3口人,有两个孩子,老婆离婚走了。大孩子18岁,是男孩,在呼和浩特水利学院上大专,女儿在阿里河鄂伦春中学上学。孩子上中学都不用花钱,上大学也可以报销学费,但自己要负担生活费。儿子上大学花费很多,已经花了好几万元了。他自己没有地,就房前屋后种点菜。一年的村支书收入两千多。然后就主要靠低保了。队里有2000多亩地,集体的,全部租给别人种,年底每家可以收入400元左右。集体还有一个养牛场,有90多头牛,是肥牛基地,但刚起步。
    他说,像我们猎民,枪收了,就完了。除非把枪还给我们才可以。现在不让打猎,我很苦闷。1996年收枪的时候,我哭了。你想,刚有枪高时就玩枪了,枪那可是我们民族的传统。直到现在,对禁猎交枪的事我还是想不开。当时说好3年后就能还给我们,现在9年了,还不还,政府也不知是怎么想的。
    他还说,我家以前还可以,有枪可以打猎,差点达到小康了。现在不行了,不能打猎了,老婆跑了,孩子上学要花钱,我只能贷款、借钱。我现在的主要收入就是3人的低保,还有我的工资。没有钱呀,我把大彩电、大冰柜都卖了,今年我还贷了两万元。对我个人来说,我没有幸福的生活。
    采访何代喜英时,他是喝过酒的,但回答问题依旧敏捷大方,眼睛深邃而忧郁。他给我印象最深的一句话就是:猎枪是鄂伦春人第二条生命。我常常想,鄂伦春人之所以喜欢猎枪,不仅仅是因为猎枪是他们的生产工具,更重要的是猎枪是他们生命的一部分。他们背上猎枪才能找到英雄的感觉,才能获得一种释放和平衡,心情才会坦然,生活才有激情。他们为什么喜欢饮酒?我想,这里有很多因素。气候寒冷,心情郁闷,无聊寂寞,有朋友来,心情好,无所事事等都会喝酒,但这不是最根本的原因。我想,饮酒不仅仅是他们的精神需要,也是他们的身体需要,是长期的狩猎生活养成的习惯。酒似乎已经成为他们的生命素,甚至是他们激情的导火索,只不过是有些人不能把握自己而演变成酒鬼而已,最后坠入酗酒和精神错乱的深渊。
    傍晚,我们结束了采访。看我们要走,村民们都出来主动和我们留影,虽然有的人喝酒了,但对我们相当友好,访谈非常成功。在返回阿里河的路上,我想了很多,这里的鄂伦春人总不能靠低保过日子呀。
    
                                 魅力城市的魅力市长
    
    9月19日,清晨6点多我们乘火车前往呼伦贝尔市,列车在兴安岭的林间铁路上缓缓行驶。窗外的美景依旧让我们不忍心错过,在鄂伦春族地区呆了半个月,可是大家对这里的自然风光还是情有独钟。下午5点多,列车驶入呼伦贝尔车站,市民委的白主任在车站接我们。呼伦贝尔是一个非常美丽的城市,听说正在申报魅力城市的竞选活动。
    晚上,市委曹征海市长及夫人请我们一行吃饭,席间龙远蔚主任向曹征海市长汇报了我们调研的一些情况,曹市长对此发表了一些颇有深度的看法和建议。龙远蔚主任与曹市长是20多年的老朋友,市长能接见我们也是借龙主任的光。市长夫人个子很高,清秀美丽,模特的身材,演员的五官,温文尔雅,说话慢声慢语,身上有一种特别而隆重的美。
    曹市长是我非常敬佩的政府官员,早在1992年读硕士的时候我就读过他的著作:《起飞前的战略构想——中国西部民族地区经济长期发展研究》,2005年他又出版了新著:《和合加速论:当代民族经济发展战略研究》。作为民族经济学专业博士和政府官员,曹市长是名符其实的。他一直都在描述和探索最真实的中国少数民族经济,他身上有着作为一位学者和政府官员所必需的良心和勇气。他运用民族经济学的理论方法,思考和处理实际问题,为当地选择适合的发展思路,努力建设民族特色鲜明、环境保护良好、可持续发展的少数民族地区经济。与此同时,他在实践中也在不断丰富和发展了民族经济学的理论内涵。
    第二天上午,我们到鄂温克旗草原考察,草地已经泛黄。置身在辽阔的草原,我的耳边响起了布仁巴雅尔的《呼伦贝尔大草原》,我像个孩子,在草地上疯跑,撒欢,一条巨大的牧羊犬一直跟着我。开始,我以为牧羊犬会攻击我们,不敢让它靠近,后来才发现牧羊犬特别温顺,特别友好,它唯一的要求就是让我们抚摸它的身体,它像人一样需要爱抚。我们离开草原的时候,牧羊犬还跟在车后追我们,渐渐地,渐渐地,牧羊犬变成一个白色的影子,消失在茫茫草原。
    就在我们回到北京后不久,呼伦贝尔市被评为中国民族风情魅力城市,曹征海市长当选为市委书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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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刘晓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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