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民族所图书馆干了大半辈子，行将退休之际，终于可以收拾打点自己那点家当了，确实没什么像样的东西，这倒真是符合先贤“不聚财”的教诲。忽然，我看见了自己多年来不经意间收集的那些图书签名本，几近百本之多。这些书，有的是朋友、亲属、同学送的；有的是多年来为其服务的读者出书后专门赠予的；也有的是参加书市时购买的作者签名本。林林总总，内容丰富，来历特殊，似乎每一本都伴随着我人生的一个脚步，翻阅、抚摸起来真让人感慨万千。这就是我平淡生活中累积起来的精神财富吗？
这些书有的是专家学者、研究人员赠送的，我和他们的交往无非是在借还书过程中建立的，他们的著作对我的学术工作也起了良好的影响，每翻起这些书都能让我想起与他们交谈时先生们感人的音容笑貌。像中国社会科学院学术委员文库中的《史金波文集》、《道布文集》；史金波、黄润华的《中国历代民族古文字文献探幽》、《少数民族古籍版本》，这些书其实讲的就是我的专业，给我的写作提供了重要参考；照那先生的《新编元代八思巴字百家姓》是一部绝学力作，连收藏者本人都会产生一种卓尔不群的感觉：这书你有吗？滕绍箴先生的《三藩史略》（上下卷）、《多尔衮之谜》、《满族游牧经济》，我的家人常查过这些书后，好像就能挺专业的指出清史影视剧的不足，评头论足，真是乐事；曹成章先生80高龄出版的《民主革命先驱刀安仁》，洋洋47万余字，披阅史料、厘清迷雾、大胆探索、拨乱反正，还辛亥革命时期傣族先驱刀安仁一个历史清白，表现了一个史学家的道德良心和责任感。编委会主任金毓嶂先生为我签赠了《同一个世界 同一个梦想——迎奥运民族古文字书法集锦》，他是皇族之后，如戊戌变法成功，清朝实行君主立宪，他是如今最有可能的皇位继承人。所里两位过世的藏学专家都送过我力作，如祝启源的《青唐盛衰》，伍昆明的《早期传教士进藏活动史》，这些为我的《馆藏西文涉藏书目提要》提供了重要的背景知识。前辈学者还有蔡家艺的《清代新疆社会经济史纲》、白滨的《寻找被遗忘的王朝》、白翠琴的《瓦刺史》、李坚尚的《雅鲁藏布江传》、罗贤佑的《突厥世系》等。
  我所中青年研究人员的签名赠书也是琳琅满目，美不胜收。何星亮的《图腾与中国文化》、《中国自然崇拜》；徐世璇的《濒危语言研究》、《毕苏语》；江荻的《汉藏语言演化的历史音变模型》；孙伯君的《<解释歌义>研究》；方素梅的《近代壮族社会研究》、《播种之旅》；周峰的《金章宗传》、《完颜亮评传》，这些都是他们专业研究领域的精品，如今尽收囊中，列于书柜，信手翻阅，深有与学人交往，聆听智者宏论的快感。
郭军宁的《朱德与范石生》，引起我对老一辈革命家的注意，又看了一些关于朱德同志的传记和诗词，以致与同学聚会的酒桌上，前辈革命家的传奇经历每每成了炙手可热的话题。邸永君的好几部书《愿将心事付瑶琴》、《小楼昨夜又东风》、《品物记》等，表现了作者广博的知识和在谈古论今中开掘的深邃意境，真是烟岚云岫，可以边品茶边看。最让我得意的是，我收有我们国家第一个鄂伦春女博士刘晓春从始至今的著作：《走出白桦林》、《鄂伦春族风情录》、《俄罗斯民族经济与改革》、《鄂伦春历史的自白》、《鄂伦春乡村笔记》、《鄂伦春人文经济》等，她的题词一直让我感动：“我们交流不多，但彼此的祝福犹如美丽的风，每天吹过。感谢您的帮助，爱、美、生命、哲学、乐观与您同在，山神保佑您。”还有我的彝族球友普忠良的诗集《临水的翅膀》，他的彝族名字是普驰达岭，当我知道他就是为歌星“彝人组合”写作歌词的作者时，马上翻开诗集，看到那首“姑娘你说你要来”，从忍俊不止到放声狂笑，真是想不到，人的情感可以如此曲折，生活可以这么美好。
  母亲从亲友那里得到谷牧的签名本《谷牧回忆录》，也给了我，这是记录中国现代史的力作，从作者走上革命道路，一直叙述到改革开放，这是我收藏的作者职务最高的签名本了。冯玉祥的女儿冯理达，送了我一本《冯玉祥诗选》，我立刻请她为我签名，她欣然同意。冯理达去世时是海军总医院的副院长，国家突出贡献专家，经常去国内外讲学，收入应该不菲，但她生活简朴，严格律己，先后为贫困地区和学校捐出了自己一生的积蓄300余万元，临终时嘱咐把自己最后的1万元交了党费，没有给儿子留下一分钱，这就是一个共产党员大公无私光明磊落的胸襟，她的先进事迹成为全军学习的楷模。我们可以看到，有的人入党是为了更好实践共产主义的理想和信念，有的人则是为了捞取私利。过去的同学发小也有送我书的，高为民过去是我的邻居，从小一块儿长大，他翻译的美国作家里昂•尤里斯的《出埃及记》，是一部风靡世界的经典作品，有50种语言的版本在全球发行，由此可知以色列建国的艰辛。任志强是我中学同学，现在已是遐迩闻名的地产大鳄，他几乎每次发言都会引发争议和讨伐，我们曾劝他收敛一点，但那不是他的性格，依然固我，好在人家是成功人士，底气十足，全无惧色，他的《任我评说》和《任你评说》都送了我，据说还要出《任人评说》，善哉，善哉。
  我有时去书市，看到有作者签名也去排队，买了一些，如《于丹<论语>心得》、《王立群读<史记>之汉武帝》等。这里我最喜欢的两本书是《云天红霄——人民卫士方红霄》，方红霄当年是云南武警总队的干部，反黑防毒，为保卫云南边疆做出了突出贡献，我也曾是军人，特别喜欢英雄，我当时买这本书时，方红霄就在我身边，我第一个请他签了名，向他说了声：谢谢。多少年后我还为这事高兴。还有一本是日本青年乙武洋匡的书《五体不满足》，乙武生下来就没有四肢，只能像一尊雕像一样坐在电动轮椅上，然而他乐观自信，不怕困难，考上了日本著名的早稻田大学政经系，他快乐洒脱，像所有男孩子一样淘气，学生家长都以自己的孩子能和乙武在一个班学习而自豪，幷感谢乙武，我也曾用这本书教育过我的孩子，每当我们为困难抱怨的时候，想想乙武吧。广州大佛寺的住持耀智法师送了我《认识佛教》，告诉我佛教是对幸福美满的教育。一次我去地坛书市，看到一位自费出书的诗歌爱好者方旗，正在门口卖自己的诗集《咏史为鉴》，难得现在还有这样的痴情文人，我当即买了一本，回家一看，好家伙，几百首诗，从春秋战国写到当代，一朝不落，涉及200余人，百起事件，这不知得看多少材料，真难为他了。我签名本里最让人匪夷所思的是《皮肤病性病简易疗法》，这是我爱人的同事，一位医生的著作，留作纪念吧，当然这也是一乐，谁知藏书亦有幽默本。
  现在终于有时间可以翻看这些书了，很有意思，既能浏览波澜壮阔的历史画卷，又能审视人们灵魂深处的起伏，修心养性，很养人啊。我也才看到，我的那些签名本，拉近了人与人之间的距离，满足了人们交往时希望尊重和被尊重的感觉，同时还满足了人们心里的某种追求，和自己佩服的人在一起，倾听他们的至理名言。这比起那些青花瓷和酒瓶子，真是别有一种春风拂面的感觉。

                  2011.6.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