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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效法先贤 任重道远”系列之卅三:赋诗之趣
作者:邸永君 日期:2015-07-02

2015年5月15日《光明日报 雅趣版》拙文版面

2015年5月15日《光明日报 雅趣版》拙文版面

2015年6月19日《社科院专刊 家园版》拙文版面

2015年6月19日《社科院专刊 家园版》拙文版面

 

 赋诗之趣大矣哉!吾为“永君曼笔”专栏所撰系列随笔之首篇----承续文统浴古风,蒙《光明日报·雅趣版》选登后,近日复被《院报·家园版》刊用。二报版面风格不同,位置有异,取舍由自,各具千秋。吾插柳成荫,弄斧班门,旧作重温,信可乐也。

诗者,文之精也。精华、精密、精致、精练、精妙,兼而有之。无数先哲前贤为臻此境,曾索遍枯肠,绞尽脑汁,自得其乐,乐此不疲。无论是贾岛之“二句三年得,一吟泪双流”;还是卢延让之“吟安一个字,捻断数茎鬚”,从中不难体味出诗家之苦心孤诣、竭虑殚精;方能为后世留下诸多佳作名篇,奇思妙想,脍炙人口,千古传诵。古人精益求精、尽善尽美之追求,吾辈虽不能至,心向往之。

诗之魅力,首在合辙;而节奏韵律,亦不可阙。吾中华之语言文字,一字一音,故于上述诸方面,据天然优势。其他语种之诗,尽管亦自有诗道、诗法,然先天不足,只能徒生望尘之叹。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早在先秦时期,《诗经》所传之杰作名篇,语言之精妙,节奏之完美,韵律之悠扬,即以达到后人难以企及之高度;复配以音乐,更相得益彰。就传世佳作之主流而论,尽管《颂》(庙堂之乐)多庄重、《雅》(贵族之乐)多悠扬、《风》(民间之乐)多活泼,然颇具共性,均为四言,其感情真挚,意境悠远,刻画细腻,遣词精准,结构凝练,音律和谐,琅琅上口,为吾中华诗词之发展奠定坚实基础,提供完美之范式,指明清晰之方向。神采光华,照耀古今;流韵遗响,至今宛在。

时至汉代,五言诗暂露头角,而《古诗十九首》堪称典范。其后,七言诗问世,得领风骚。四言诗尽管颇为凝练,然扼于字数,表现力必然受限。五言、七言则可扬长避短,故渐成主流。

吾对诗词之嗜,始于大学阶段。当时虽已流行新诗即白话诗,然吾认定其遣词随意,结构松散,读之乏味,诵之寡趣,故甚是不喜。而与诸同好不揣谫陋,相互唱和,向不惧邯郸学步、东施效颦之诮。吾当时思维活跃,新作迭出;屡执牛耳,当仁不让;每得夸赞,辄沾沾自喜。曾有多首诗作,刊于自办杂志《小白杨》。但因时间久远,岁月消磨,已散佚殆尽,无从查找。唯凭追忆,尚可依稀记得《五言律诗》一首,内容如下:

霞绮映城边,枕戈正少年;晨读十卷满,夜咏一灯残。

西北长安远,东南晓月弯;钩出心底事,相顾俱无言。

此诗格调,过于庄严,读之诵之,难免心情凝重。另有一首,则为轻松戏谑之作。本属小小幽默,却因乐极而生悲。

唐代诗人张打油,性诙谐,诗开滑稽之风,后人称“打油诗”。最著名者,名《咏雪》。曰:

江上一笼统(白色茫茫之意,笔者注),井口黑窟窿;黄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肿。”

通篇无一雪字,却远近参差,动静结合,将雪景描述得十分到位,令人拍案叫绝。

当时,吾班班长姓白,名义森;有同窗姓黄,名文松。一日,吾突发奇想,改打油原句,而成诗曰:

万树华髮生,满眼搭灵棚;文松身上白,义森身上肿。

同班诸友读罢此诗,皆抚掌而笑,大呼妙笔;唯黄、白二兄瞠目视吾,满脸不悦,久之方解。此后,每次重聚,必有同学吟诵此诗,遂成一典。然未曾料得,义森兄竟于2008年因患白血病而溘然长逝。一语成谶乎?只恨当时年少懵懂,荒诞不经,弗知深浅,玩笑开大。每每思及,悔与愧并。更当引以为戒,杜绝妄言诳语。

吾家乡乃燕赵故地,豪杰之乡,民风朴厚,刚毅豪爽。2011年11月,河北省人社厅举办“人才洽谈会暨高端论坛”,诚邀燕赵籍学者五人为嘉宾,吾有幸与焉。深感家乡发展不尽人意,又无力助之,乃赋七言律诗一首曰:

              桑梓别来又一春,城边故梦久追寻;

              悲歌易水英雄胆,结义桃园壮士心。

              渤海滔滔骇浪涌,燕山莽莽阵云深;

              豪情风骨消磨尽,缕缕乡音不忍闻。

短短一年后,河北发展提速迅猛,令人刮目。吾乡固安,房地产大热,座座高楼拔地而起,无数小区骤然成型。县城几被推平,街道面目全非;村落消失,通衢坦荡。原名“北五里鋪”者,现曰“英国宫”;原名“辛立村”者,现名“剑桥郡”。吾生于兹,长于兹,凡二十载,离家后,每年必回乡探亲,故对此地一草一木,皆熟悉非常。此时此刻,虽徜徉其中,竟不知所在何处。感慨之余,即兴赋诗云:

           路网交织楼外楼,昔年景色顿时休

           一梦醒来桑梓变,喝饱稀粥奔欧洲

或诘之曰:不变亦忧,变亦忧,依尔之见,当何为欤?吾必唯唯而退,默然无语。落拓文人,狂狷书生,笔下有千言,腹中无一策。咨之吾辈,与问路于盲者何异哉。

既然事理不通,世道不明,最宜抽身而退,清谈可也。《尚书·尧典》有“诗言志,歌永言,声依永,律和声”之句,诚高明至论焉。上世纪初,白话文兴起,白话诗亦大行其道。摒先人垂则而不顾,视珍贵遗产如敝屣,弃钟磬而击瓦釜,实令人扼腕叹息,徒呼奈何。

其实,吾人类尽管语言、文字不同,思维差异巨大,然大多拥有美文之范式,诗作之成规。且于追求韵律与节奏之妙,不谋而合,异曲同工。现仅以一英文佳作为证。

美国女歌星Mike Oldfield所咏之Moonlight shadow(月影)中,有如下佳句数行:

I stay, I pray, seeing you in heaven far away,  I stay, I pray, seeing you in heaven one day.

虽不可与吾中华之排比、对仗同日而语,然于押韵之精与节奏之妙,竟稍可与《诗经》名篇相颉颃,实堪称道。只因译者囿于水平,难臻佳境而已。今吾仿《诗经》风格而试译之,冀正于方家同道,以博一哂。曰:

茕茕孑立,邂逅是祈;天庭遥望,若即若离。

意境美感,则与原作大体近之矣。不知诸君以为如何?

 

永君按:截至到目前,“永君曼笔”专栏首发之系列随笔中,《赋诗填词》乃唯一被两家报刊正式刊登者;且转载率、点击量均居首位。既可体现出读者对旧体诗词创作之关注与兴致,又可表明,真正佳品,当与功利性写作无关。吾为此而深受鼓舞,并视之为先贤孔子“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乐之者”高论之现实应验焉。

 

文章来源:邸永君,《光明日报·雅趣版》,《院报·家园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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