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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识香格里拉
作者:郭军宁 日期:2003-01-27
                            (一)

    1933年4月,英国作家詹姆斯·希尔顿出版了一部叫《失去了地平线》的小说。书中描绘了一个没有仇恨、没有战争、不同民族的人与人和睦相处,充满了宽容、安宁、祥和与神秘色彩的人间天堂。《不列颠文学辞典》称这部小说的成就之一就是为英语创造了一个美丽的词汇——shangri-la(香格里拉),意思是“世外桃源”。1937年,美国好莱坞耗资200万美元,将小说拍成电影(译名为《桃花园艳迹》)后,引发了一场世界性的寻找香格里拉的神秘之旅。
    1957年,印度国家旅游局宣布他们位于喀什米尔喜玛拉雅冰峰下的巴尔蒂斯坦镇为“香格里拉”。此后30年,这个“香格里拉”为印度创造了近7亿美元的旅游收入。1992年,尼泊尔小镇木斯塘也自称为“香格里拉”,由此吸引了大批游客。但是这些香格里拉与小说中描写的是否相符,是否具有香格里拉的寓意——宽阔的胸怀和至善的心灵,是否得到了世界广泛的认可呢?
    历史进入了20世纪九十年代,当越来越多的人来到神奇的迪庆高原之后,他们惊喜地发现,迪庆高原竟然与小说《失去的地平线》中的描述非常相似。这一发现引起世界的关注并很快得到普遍认同。1997年9月14日,云南副省长武光禄在中甸城向全世界宣布:经专家论证,香格里拉就在迪庆。2001年12月17日,这一论证得到了国务院的正式批准。

                            (二)

    事情的发生往往是既神秘又莫测。一个我作梦也想不到的原因促使我于今年10月来到云南并得以亲睹香格里拉的风采。真可谓天遂人愿、心想事成。

当太阳跃上玉龙雪山峰顶的时候,迎接我们夫妻的小车驶了过来。司机杨学文跨出车门,热情地邀请我坐在驾驶座的旁边。杨学文是个身高体壮的藏族汉子,黝黑的皮肤,高高的颧骨,炯炯的目光透射出热情、率真、豪爽的气概。没说几句话,我们似乎就成了久别重逢的老友。
    知道我对香格里拉情有独钟,杨师傅便兴致勃勃地描绘起他心中的香格里拉。他说:“英国人所写的香格里拉和我们藏传佛教里传说的香巴拉王国很相似。传说香巴拉王国隐藏在雪山之中,是八瓣莲花状的一片净土。那里的人民心地善良,宽容大度。它不同于佛教中的极乐世界,只有来世成佛才能到达,而是一片人间净土,是现世就能达到的净土。”
    “这么说,我也可以到达这片净土啦”。此话使我兴趣盎然。
    “当然”,他接着说:“我们迪庆州境内就有传说中的香巴拉王国。这里的藏族、纳西族、傈僳族居民待人特别宽厚,如果游客将塑料垃圾随手扔,他们决不责备,而是默默地捡起来,放到应该放的地方。你只要来到迪庆州,就一定能找到香格里拉的感觉。”

                          (三)

    不知不觉半个小时过去了。杨师傅说:“前面就是长江第一湾了。我们这里还是丽江,属于丽江石鼓镇地盘。”

    “石鼓,不就是红军长征时任弼时、贺龙、关向应、肖克等人率领二、六军团北渡长江的地方吗?那一定要去看看。”我写过书名为《二万五千里长征》的普及性读物,至今仍记忆犹新。书上说,红二、六军团冲破敌人围追堵截,1936年“4月25日和27日,他们从石鼓、巨甸两处渡过金沙江。接着,沿玉龙雪山西麓金沙江东岸北进,4月30日到达中甸。5月5日,两军团分别经得荣、巴塘、白玉和定乡、稻城向甘孜前进。”贺龙元帅到达中甸时注意加强同藏族同胞的关系,还送给了当地一面锦旗,上书“振兴蕃族”四个大字。如今,这面锦旗收藏在中国革命军事博物馆里。
    听完我的讲述,杨师傅又一次打开了话匣子:“我就是在长江第一湾长大的。不过不是在石鼓镇,而是在金沙江北岸,属于中甸县。长江第一湾处在中甸县的最南端,它画了一个大半圆型,象一个金色的飘带,缓缓地环绕着我的家乡。”这是多么富有诗意的语言啊,简直要把我带进童话般的世界。“那里的风光一定很美。”我想。
    我在昆明翠湖西岸的旅游宣传橱窗里见过长江第一湾的照片:金沙江由北向南,围着一座称砣般的青山形成U字型,然后直向东北方向流去。我也希望拍到这样一幅照片。可是,当杨师傅将车停靠在“最佳拍摄点”,告诉我这就是长江第一湾时,我看到的却是另外一种景象:金沙江水像一个美丽的少妇,从一个馒头状的山上走下来,她苗条秀丽、婀娜多姿、步态轻盈、步频缓慢。她经过的地方,杨柳依依、阡陌纵横、田园如画,好一派江南风光。面对这样的美景,我不禁感叹起大自然的造化来:雄壮与柔美完美地结合着,既有峻岭威严,又有河溪温柔;既有山重水复,又有柳暗花明。

                            (四)

    看来,要想得到长江第一湾全景的相片,非得登上青天不可了。我们在此处照了几张像后,就随杨师傅直奔虎跳峡而去。
    汽车驶过横跨金沙江的公路大桥后就一路北上,江水也伴着我们款款而行,哗啦啦地欢笑着。快到虎跳峡了。我看到江对面的玉龙雪峰若隐若现,象一朵洁白的雪莲绽放在云雾飘渺的天际,山脚下一条细长的公路沿着江岸向前延伸。杨师傅指着那条公路说:“虎跳峡属于我们迪庆,也属于丽江。不过,在丽江看虎跳峡没有我们这边方便。那边陡峭的山岩直下大江,无法修公路。下了汽车还得步行两公里。”
    我们的车子刚好停在虎跳峡的头上。走出车门,马上就感受到了虎跳峡不同凡响的气势。两岸山峰骄傲地耸入湛蓝如洗的天空,峡谷越来越窄,平静的江水已经变成奔腾汹涌的激流,谷底峰尖回荡着千万年的澎湃怒吼。当我们踩着高高的石台阶一步一顿地下到虎跳石旁边,感觉到的是惊心动魄,是毛骨悚然。
    奔腾的江水像一条不可驯服的巨龙,沸腾着、呼啸着向你迎面扑来;飞溅的浪花肆无忌惮,仿佛从天而降的冰雹,劈头盖脸地向你打来;两岸的高山笔直矗立,垂直落差3000米以上,给人一种巨大的压迫感,只有使劲仰起脖子才能看到皑皑白雪的山巅。特别是江心那褐色的巨石,犹如一把刃利背阔的大斧在劈波斩浪,它又象戏龙的宝珠,引得这条巨龙不停地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这就是虎跳石,它横卧江中,离两岸都是咫尺之遥,一头斑斓猛虎,真有可能踏着此石一跃飞过这波涛翻滚的大江。
    “飞鸟不敢下,行人到此心胆寒;舟楫不可渡,航人闻之裂心肝。”(清末文人柏香作)古人的诗句是对虎跳峡最好的写照。

                             (五)

    我们在硕都岗河和金沙江交汇处吃过午饭,就马不停蹄地继续赶路。
    1932年出版的《康藏轺征续记》一书记载:
    “自丽江西行,路皆巉岩峻岅,如登天梯,老桧交柯,终岁云雾封锁,行者不见马首,几疑此去必至一混蒙世界矣。”
    当时,该书的作者或许是骑马加步行,必然艰难。我们此行是乘车沿着宽阔的公路盘旋而上,感觉自然不同。汽车沿着碧绿的冲河蜿蜒北去,穿越深山峡谷,越走地势越高,耳朵里不时地吱吱作响。路边是莽莽林海,深绿色的冷杉、高山栎、箭竹、落叶松,澄黄色的杨树和五颜六色的灌木交织,苍翠葱笼青辉郁郁,就象一首意境深邃的朦胧诗。
    当汽车攀上峡谷尽头,把苍郁的森林留在后边,在一个飘着经幡立着佛塔的地方,我们放眼望去。啊,一片无际的平川。这就是景色如画的中甸草原。

    草原上散落着牦牛、犏牛、骏马和绵羊,他们或立或卧或低头吃草;别具民族特色的藏族木房和凉晒牧草的架子错落有致,就像精心设计布局过的。连天的芳草、远处的雪山、近处的村庄、缕缕的炊烟、飘动的旗幡、伫立的白塔,使人感觉来到了一个别样的世界。“恍若武陵渔夫,误入桃源仙境。”(《康藏轺征续记》刘曼卿 著)。
    汽车在地平线上奔驰,一个小时以后,我们看到路边矗立着一个巨大的白塔。杨师傅说,这是藏式佛塔,是当地政府新修的平安塔。寓意是五畜兴旺、五谷丰登、民族团结、吉祥如意。也是香格里拉人民热烈欢迎各地游客的标志性建筑。
    透过平安塔放眼望去,一座现代化的高原新城已经拔地而起。走进城内,宽阔的街道两旁是各式各样的藏式建筑,不论是宾馆、商店还是办公大楼,坐坐楼房都体现出浓郁的藏族风格。它使神秘深邃的藏族文化与多姿多彩的迪庆山河交相辉映,使得外来游人不由得肃然起敬。

                             (六)

    第二天上午杨师傅准时到来。他说今天先带我们参观松赞林寺。这是所有来到香格里拉的游人都要去的地方。
    史书记载:噶丹·松赞林寺建于清朝康熙年间,1681年落成。雍正皇帝赐汉名为“归化寺”。它是云南最大的藏传佛教寺。五世达赖在敕文中这样解释了松赞林的含义:一切显密一次修成,为使无垢之法源源不断惠及从生,使之圆满,特建此寺。
    松赞林寺的建成,是藏地显密两大教派结合的标志。从此,藏传佛教在滇、川、藏交界地区真正地扎下根来。
    北出中甸城不一会儿,我们就看到了雄伟的噶丹·松赞林寺。它位于奶汁河源头佛屏山山麓,背靠18座“赞崩”的“卡日”山峰,西与释卡雪峰相望,东与奶汁河相邻,寺前有一清澈小湖 “拉姆央措”,其意为如意仙女。整个建筑气势宏大,由低到高层次分明,群楼重迭、殿宇嵯峨,很像西藏拉萨的布达拉宫。
    走进寺院大门,我们立刻被一种庄严、神圣的气氛所笼罩,不由得表情肃穆,小心翼翼。走过高高台阶,穿过层层殿堂,一座藏式碉房矗立在我们眼前。我们顺着几十个金色的转轮,走进一个高大宽敞的大殿。只见殿内香烟缈缈,墙壁上布满各种佛教故事的壁画,大殿上供奉着释迦牟尼佛祖和莲花生及该寺几位活佛的塑像和散 发着香气的七盆圣水。殿内摆满了长条木凳,显示着这里是全体喇嘛集体诵经和进行大型佛事活动的场所。这时,一群群身披暗红枷裟的喇嘛相继走了进来,其中有年愈古稀的老人,也有稚气未脱的少年,人人神态安祥,默不作声,各自找到座位坐下。看来他们就要进行佛事活动了。我们知趣地赶紧走开。
    不一会,殿内传出喃喃的诵经声。这嗡嗡作响的声音一阵又一阵,不绝于耳。它将佛祖的旨意传流雪岭沧江,也大大增添了香格里拉的神秘色彩。

                            (七)

    走出噶丹·松赞林寺,下一个去处是距中甸城35公里的属都湖。
    一路风景如画。牛羊 成群的草滩和森林密布的山岗交织,悠闲安祥的田园风光和五颜六色的树木交错,令人目不暇接。我爱人一边观赏一边感叹:“太美了,真太美了。好象人间天堂。”
    杨师傅却笑着说了一句:“属都湖才美呢。”
    果不其然,当宁静的属都湖呈现在我们面前时,我立即被这里的美景震慑住了。湖面不大,但蜿蜒曲折,一湖秀水在灿烂的阳光下清丽动人,就象身着白纱的仙女,静静地躺在群山峻岭之间。她又象一面巨大的宝镜,把四方的 景物尽收湖底,千丝毕毫,历历在目。湖岸芳草依依,野花满地。湖水清澈如玉,磷光闪闪。四周山色空明,象刚沐浴,橙黄、翠绿、深绿、橙红色的云杉、栎树、杨树和山茶等树木竞相绽放异彩。一切都安祥自在、清雅静谧,自然地溢散着“人间仙境”的气韵。
    天气真好,我躺在岸边斜坡的草地上,仰望秋高气爽的天空,感到更加心旷神怡。天是如此之蓝,象用纯净水洗过一般。我们北京也有蔚蓝色的天空,尤其密云水库的天空更蓝。但是,这儿的天空是湛蓝湛蓝 的,比密云水库的上空还要蓝。看着蓝天上飘浮的朵朵白云,真能使人忘却尘世的喧嚣、人间的倾轧和生活的烦恼。无论是饱受创伤还是被贪欲污染的心灵,也都能得到抚慰和净化。
    乘着游艇,我们来到属都湖东岸。这里的风景就象一首悠扬的草原牧歌,草滩湖边倘徉着匹匹骏马,牦牛脖子上的铃声廻荡在碧湖苍山……开船的师傅告诉我们:“属都湖的东西两边都是水草极好的牧场。属都湖汉语的意思就是牧场湖。”
    我们跳上岸,在微微发黄的草滩上奔跑,和大白马、枣红马比肩合影,心花怒放,畅快无比。兴致勃勃的夫人还顺手摘了几朵野花,放在鼻子前品尝清香。当我们再次登艇时,和蔼的师傅劝阻道:“不要把花带到码头。我们这里的人是不摘花的。”噢!他的环保意识竟然那么前卫,语气又是那么温和善良。他的宽厚再一次加深了我们对香格里拉的美好印象。

    恋恋不舍地告别了属都湖,我们也就此结束了初识香格里拉的秘境之旅。詹姆斯·希尔顿笔下香格里拉寺的原型、座落在澜沧江畔的茨中天主教堂,纳西族东巴文化发祥地、鬼斧神工玉塑银雕的白水台,藏族同胞心中的神山、滇西北最美丽的高山卡瓦格博(地图上的名称是梅里雪山),世界上纬度最低、海拔最低、最为奇特的明永冰川,以及+晶莹透澈花开醉鱼的林海宝珠碧塔海,等等,香格里拉大部分人文和自然景观,我们这次都没能涉足亲睹,有点遗憾。
    杨师傅很理解我们的心情。送别时他对我说:“留点遗憾也是好事。下次你们全家人乘飞机来。我一定更加热情地欢迎你们。”我满怀瞳憬地期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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