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理论回顾和分析框架
(一) 理论评述:关于中国市场转型的主要观点和争论
长期以来, 西方社会科学界分析中国、前苏联、前东欧各国的社会主义国家的主流研究范式有两大类:极权主义理论和现代化理论。然而, 1980年代之后, 面对这些东方社会主义国家发生的巨大变革, 这两种理论都显得苍白无力了, 迫切需要一种新的解释学说。在这个情况下, 美国学者倪志伟 (Victor Nee) 提出的“市场转型 (Market Transition) ”理论认为, 这些社会主义国家从再分配经济向市场经济的过渡, 会导致权力和特权的转移。这个新范式的理论灵感来自科尔内 (J·Kornai) 对社会主义经济的敏锐洞察力。他的理论贡献主要在于将“制度机制”引入到经济学研究中, 深刻地分析了社会主义国家“短缺经济”现象和“软预算约束”运作机制等。社会学的老本行是研究“制度”, 新制度主义的分析框架是以“约束性选择”为核心, 分析这些前社会主义国家的经济社会结构转型及其不同群体的利益得失。这些关于社会主义国家市场转型的新制度主义理论学说, 弥补了极权主义和现代化两种旧式理论忽视制度的缺陷, 同时又与19世纪末20世纪早期以凡伯伦 (Thorstein Veblen) 和康芒斯 (John R.Commons)等人为代表的旧制度主义显著不同。
(二) 分析框架
对人类的经济生产方式, 卡尔·波兰尼 (Karl Polanyi) 概括出了三种基础类型:市场经济、再分配经济和互惠经济。一般认为, 影响市场化的资源配置主要有两只手“政府 (一只是看得见的手) ”和“市场 (另一支是看不见的手) ”。自1980年代改革开放以来, 中国处于一个社会结构 (从农业社会向工业社会、从乡村社会向城镇社会、从封闭半封闭社会向开放社会等) 的全面转型期。李培林早在25年之前就提出了“另一只看不见的手”理论 (或称“社会结构转型”理论) 。他认为, 在中国快速发展时期, 由于社会结构具有相当大的空间和变动弹性, 人们的风俗习惯、行为方式、道德伦理、价值观念等在发生社会结构性变动时, 会形成一种影响资源配置的巨大而潜在的力量。这“另一只看不见的手”不仅推动着社会文化发展, 而且会从深层次上影响着经济体制改革的方向、社会上的利益格局和运行机制等。这个理论跳出了西方盛行的解释模式的束缚, 以一个新颖的角度说明了中国经济成长过程和社会文化变迁, 在中国社会科学领域产生了较大的影响。
在本文中, 笔者试图分析在五指山市的经济社会结构转型中, 看得见的手 (政府/国家) 、看不见的手 (市场/企业) 和另一只看不见的手 (社会/文化) 等三种不同的力量在资源配置和经济发展中有何各自功用。
二、20世纪下半期, 政府、市场、社会三者的资源配置功能 (1953—2000年)
自20世纪50年代初期到2000年, 地处交通不便、信息不灵的五指山腹地, 由于起步晚、条件差, 在思想观念、经济建设和文化教育等各个方面与海南沿海的市县依然有一定的差距, 政府、市场、社会等三种力量在五指山市经济社会文化发展中的作用是不同的:政府作用是主导性的;外来企业曾经在当地旅游业发展发挥过一些作用;当地社会依然是传统的农业社会, 农民对当地市场经济的参与度和贡献度都相当有限。
三、21世纪以来, 政府、市场、社会三者的资源配置功能 (2001—2015年)
对五指山市的调查显示:作为地方政府, 五指山市委市政府必然扮演着积极的角色, 以弥补经济体制的缺陷。
(一) 政府掌控或主导的资源配置
21世纪初期 (2001—2015年) 15年间, 五指山市委、市政府通过科学制定并成功组织实施三个“五年规划” (即“十五”规划、“十一五”规划、“十二五”规划) , 采取强有力措施, 实施“政府、市场、社会、土地和资源”五个轮子一起转, 强力驱动经济社会及各项事业全面协调发展, 在推动五指山市五大文明 (政治、经济、社会、文化、生态) 建设中发挥了中流砥柱、无可替代的作用。
第一大方面, 五指山市党委政府在编制、组织实施经济社会发展五年规划和年度发展计划中具有催化剂的作用, 为经济社会的发展目标指明方向。
第二大方面, 政府根据财力情况科学安排资金搞建设促发展, 资金较有保障。
第三大方面, 五指山市党委和政府采用政令的形式, 动用各种资源, 组织当地党委、政府及所属部门参与到推动经济社会及各项事业发展工作之中。
第四大方面, 政府通过开展整治当地软硬环境, 改善经济社会发展大环境, 为更好更快推动经济社会发展树立良好的机关和城市形象。
第五大方面, 政府发动外驻单位力量参与联手扶贫, 壮大扶贫队伍。
(二) 政府与企业的共赢:房地产业、酒店业和旅游的发展
在五指山市市场经济和市场体制机制不完善的阶段, 地方政府发挥了本来应该由市场机制发挥的资源配置作用。
1. 房地产业的产生与发展
房地产业已然成为地方最重要的支柱经济。但是, 地方经济对房地产业的过度依赖, 使得地方经济支撑点原有的均衡被破坏, 抗击市场风险的能力被降低。一旦因政策调整、宏观调控因素等影响, 房地产市场出现拐点, 地方经济就将面对非常高的风险。
2. 旅游业、宾馆酒店业的产生与发展
2001年以来, 五指山紧紧围绕建设热带雨林养生度假旅游城市的发展目标, 制定了“一山、一线、一圈”的旅游开发路径, 强化旅游项目策划、孵化和招商引资工作, 加快推进富有五指山特色的旅游景点景区和旅游基础设施建设。
随着旅游产业相关配套基础设施的不断完善, 旅游产品的不断丰富, 慕名前来五指山旅游观光、度假养生的游客不断增加。2015年, 全市接待游客达145万人次, 比2010年增长145%, 年均增长19.1%, 旅游总收入2.24亿元, 比2010年增长238.5%, 年均增长27.6%, 有效带动相关产业的发展。
(三) 政府、企业和农民三者共赢:推动农业、旅游、特色工业等的发展
政府通过对农业企业、旅游开发企业、特色工业开发企业的资金扶持, 引导它们在具有当地特色产业项目 (如种养业、旅游业、新型工业项目) 中, 逐渐形成龙头企业+农户、龙头企业+农户+土地、农村专业合作社+农户、农民增收示范户+农户的模式发展经济, 带动农民致富奔小康, 成效尤为显著。
由此可知, 以政府为主体的再分配经济、以企业为主体的市场经济、以农村农民为主体的互惠经济等三种经济形式, 在五指山市的不同层次上并非三张互不相干的皮, 它们不但并存, 而且相互之间有关联。
(四) 市场要素的资源配置作用
五指山市的一二三产业发展基本上都围绕着市场要素发展经济。如农业特色农产品都围绕和服务旅游商贸服务业的发展进行生产, 五指山发展的新型工业如生物制药、茶叶加工、保健饮品加工也围绕和服务旅游商贸服务业的发展进行生产, 以旅游业为龙头的现代服务业也紧紧围绕商贸服务业的市场发展, 城乡建设和旅游地产的发展都是紧紧围绕旅游商贸服务业的大发展服务。市场要素在当地经济社会发展中起到一定的资源配置作用。
四、讨论与总结:政府、市场、社会三者在推动经济社会转型中的不同作用
五指山市在发展中取得了一定成绩, 经济社会结构已经发生了巨大的转型, 但仍存在着许多困难和不足:国民经济整体素质不高, 经济结构矛盾突出, 工业比重偏低, 新兴产业发展缓慢, 经济实力和竞争力不强;地方财政困难状况仍未得到根本好转, 财政收支缺口大, 建设资金短缺;农业基础比较薄弱;有效需求不足, 开放型经济发展水平不高;科技人才和管理人才缺乏, 科技创新能力不强;市属城镇职工工资收入偏低, 农村尚有部分贫困人口, 农民人均纯收入低;交通困难;旅游景点少, 配套设施不完善, 民族风情旅游产品挖掘深度不够, 热带森林生态旅游产品开发滞后等。
党的十八届三中全会将市场在资源配置中的作用提高到“决定性”的高度, 政府主要充当“裁判员”的角色, 从而厘清了政府与市场的行为边界。这是中国未来“全面深化改革”的目标和方向。从五指山市经济社会结构变迁中, 我们可以看到政府、市场、社会三种力量的作用是不同的, 很显然, 政府的作用是主导性的, 市场、社会两种力量的作用正在逐渐显现出来。
从五指山市的经济社会结构转型中, 我们应该看到, 一方面, 在渐进式的市场转型中, 地方政府在市场经济制度建设中的作用是显著的。它衔接了不完全的计划和不完全的市场, 不但对中央和省级的宏观调控进行了市场化调整, 而且对当地的市场开发和制度建设进行了一定的探索和创新。另一方面, 地方政府强力地干预经济的职能只是现阶段市场化过程的短期表现, 不可能长期存在下去。随着市场经济制度的不断完善, 地方政府直接干预经济的职能将会逐步弱化, 只留下政府宏观调控市场的一些职能, 社会力量的作用也会逐渐减弱, 企业作为市场主体的作用将会逐渐增强。(原载于《湖南师范大学社会科学学报》2018年第1期,作者张继焦,周学文摘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