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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师卢公 勋业崇隆----深切缅怀卢勋先生
作者:邸永君 日期:2024-05-10

光阴似箭。转瞬之间,历史室老主任卢勋先生驾鹤西行,整整二十年矣。然岁月尘埃,难掩先生音容笑貌;历历场景,时常浮现眼前。


  就读高中时的卢勋先生

卢勋先生全家福 摄于1983年

  1994年 合影于赵范先生家中 左起:卢勋先生 赵范先生 宋家鼎先生

  永君的翰林情结(1997年春)

  1997年5月17日 永君博士论文答辩会后留影
  前排左起:滕绍箴先生 王锺翰先生 戴庆厦先生 卢勋先生 袁良义先生

  1998年秋,历史室同仁合影于湖北宜昌
  左起:扎洛 石茂明 东主才让 卢勋先生 罗贤佑先生 秦永章 邸永君 张冠梓 刘正寅 易华

  历史室部分科研成果

永君敬拟 杨骥川先生题录之《祭辞》
 

   一

  时钟倒拨,定格于1997年4月。我博士学位论文定稿,临近毕业。因自硕士阶段即开始研究清代翰林院,故萌生跻身国家最高学术机构之遐想,即所谓“翰林情结”。而中国社会科学院民族所与中央民族大学属一干二枝,同享校园,近水楼台,心仪神往。遂东行百余步,将简历附上载有拙文《清代的拔贡》之《清史研究》当年第1期样刊,交予人事处,并转历史室。面试定在6号楼3层中间大办公室举行。时任室主任卢勋先生、副主任祝启源、罗贤佑先生同任考官。初次谋面,只见卢公正值壮岁,身材适中;风格干练,步履轻盈;性格率直,目光如炬;才思敏捷,话语连珠。唯广东口音浓重,仿佛香港影视剧中人物之道白也。尽管洗耳恭听,亦只能领悟八九成。泛泛对谈约半小时,三位领导交换眼色,一致点头。卢公郑重言曰:“总体印象不错,回去准备一番,三日后来笔试。共考三门,我们分头出题、判卷,我负责《中国民族史》,启源负责《古汉文》,贤佑负责《英文》。待成绩出来后再总体评估,决定是否录用。”我怯怯问道:“能给个考试大纲和出题范围吗?”答曰:“百分制,内容随机;专业所及,就是范围。”我闻罢暗自叫苦,伴随几分无奈,折回12号楼。备考毫无头绪,胡乱翻书而已。
  三日后赴试,展卷欣喜。三份考题难度均属中等,时间各限定为90分钟。我索遍枯肠,全神贯注,先打草稿,再誊录一遍;均提前交卷,自感良好。翌日,接电话通知来6号楼面谈。见三位领导面带笑容,气氛轻松,心头巨石落地。卢公正式通知:“先祝贺你,三门得分皆为80分以上,成绩合格;尽快去人事处正式签约;6月底前入职,咱们就是同事了。”我闻罢起身,与三公次第握手道谢;感激之情,溢于言表。随即赶赴翰师府上报喜。师闻罢云:“其实,我早已分别给杜荣坤所长和历史室相关领导打过电话,力荐你入职;只是结果未出,不宜透露。而今,事有着落,好好准备论文答辩吧。我已决定,邀请卢勋主任和东北组滕绍箴组长做答辩委员,以便尽早熟稔,利于今后共事。”听得此言,方知师者仁心,虑事周密;大恩大德,终身难报。
  5月17日上午9时,历史系博士论文答辩会在中央民族大学3号楼第一会议室举行。椭圆形会议桌北侧,我诚惶诚恐,正襟危坐;直面五位答辩委员,中间落座者,是主席戴庆厦先生;右侧是卢勋先生、硕士导师袁良义先生;左侧是博士导师王锺翰先生、滕绍箴先生。
  两周前,我已遵翰师嘱,持答辩会请柬及学位论文《清代翰林院制度研究》打印稿,逐一登门拜谒四位答辩委员,恳邀出席,奉文祈正。答辩会诸环节,皆依成规,紧张有序。当提问开始,翰师抢先发言:“邸永君同学的博士论文,自选题、撰写、直至定稿,均由我亲自把关;若有纰漏,也理当由我本人负全责。”我闻此语,一股暖流传遍周身。坊间素有翰师“护犊子”之谑,此举足证传言不虚也。接下来四位委员于发问前,均明确表示论文已达到博士水准,通过毫无悬念。然话风一转,对文中论点、论据、包括史料出处、版本、注释规范等,各自提出质疑,每位平均不下十条。记得卢公宣示之主旨,在于论文拘于清史范畴,而缺乏满族史维度;入职后,须有转换意识,以适应岗位之要求。这使我提前获得了专业转型迫在眉睫的心理准备。
  论文答辩全票通过,皆大欢喜。依成例,翰师自费宴请全体答辩委员;我负责宴请助阵诸学友。席间,师招我进包厢逐一敬酒,并当面嘱曰:“在座各位,均为业师;你当终身执弟子之礼。”我当即诺曰:“谨遵师命,至死不渝!”
  二
  不久,我正式成为卢公麾下一卒,定位于东北组。于同事口中得知,1939年,卢公生于岭南顺德。1942年,在逃难途中遭日寇飞机轰炸,父母双双罹难。卢公年仅三岁,即与姊、兄、妹四人同时沦为孤儿。所幸皆被国民政府创办的孤儿院收留,童年时代即饱尝颠沛流离之苦。解放后,改由广州市民政局资助。因天资聪颖,才情超迈,自小学、中学直至考取中山大学历史系,皆成绩优等,辄膺奖掖。且长于体育,尤擅足球,高中阶段,曾作为广东省青年足球队中锋,赴南京参加全国联赛。在中大求学五年间,长期担任校学生会体育部长,游泳、跳水、摩托艇等,均属强项;且继续于绿茵场上驰骋纵横,堪称亮丽一景。
  1963年,卢公完成学业。因出身贫苦,成绩优异,被分配入职民族研究所(1977年中国社会科学院成立前,隶属中科院)。不久,奉命赴内蒙古边疆地区参加“四清”运动。岁月蹉跎之余,不幸染上烟瘾,终身未能戒除。十年噩梦,人妖颠倒,科研院所在劫难逃,屡受重创。初,卢公遭挟裹且得民族所重用;然于短暂迷茫后,即决然退出,成逍遥派。其间,与协和医院放射科何家琳医师相识并喜结连理,平生首次感受到家庭温暖与天伦之乐。当时血统论盛行,而高知群体中,卢公之孤儿出身,最是金贵。某次,驻民族所军宣队召开“忆苦思甜”大会,一干“臭老九”私下议论,发言者挤出来的那点儿苦水儿,跟卢勋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然卢公却缄默无语,甚至不时“离经叛道”。只因“红五类”之护身符在手,亦奈何他不得。仅举两例:宋家鼎先生因于中央民院读研究生期间曾为导师费孝通先生辩护,被划为“右派”并开除党籍,带帽来民族所改造。尽管在梦魇般的二十年间,低眉俯首,小心翼翼,却仍动辄获咎,郁闷可知。幸有卢公侠肝义胆,无私相助,雪中送炭,倾力护持,终于等到“四凶”被除,春江水暖。宋先生冤案平反,不久被费老聘为学术秘书,前景一片光明。然虽年逾不惑,仍未脱单。卢公伉俪积极为之物色对象,并亲自到女方家中,解释错划右派之原委,打消顾虑,使有情人终成眷属。成人之美,善莫大焉。另,老革命赵范先生,曾任民委专员,九级高干,却因罹右派之难,发配至民族所。某日,赵老遭民院造反派揪斗,被重击破头,致颅内出血,仆倒在地,昏迷不醒。围观者众,却无人敢伸援手。唯卢公挺身而出,急寻车辆,直送协和,托家琳医师恳请协和医院外科大专家王维钧教授亲自主刀。因抢救及时,未留任何后遗症。浩劫终止,赵老沉冤得雪,恢复身份,以副部级待遇离休,颐养天年。1997年,以93岁高龄仙逝。赵老晚年,逢人便讲:“是卢勋救了我一命。”患难之交,化作终生之谊;往来不辍,感情胜过亲人。
  1977年,科研步入正轨后,卢公厚积薄发,崭露头角。其间,曾多次远赴云贵,深入少数民族村寨进行田野调查,跋山涉水,不畏艰难,获得大量第一手资料,并整理成文,成果甚丰。1985年,晋升副研究员;1988年,任历史室主任,兼任中国民族史学会副会长;1990年晋升研究员,1996年,获评博士生导师。因缘际会,砥柱中流;当之无愧,名至实归。
  三
  永君鲁钝,入道甚迟。我入职民族所历史室时,正值卢公如日中天之际。自1997年6月至1999年4月我被任命为科研处副处长,其间近二年,有幸与卢公近距离接触,切磋磨合,亦师亦友。入职伊始,我应邀去前三门公寓楼卢公府上拜访,对坐长谈。卢公云:“你是历史室第二名博士,且年龄正值出成果的黄金时期。我认真阅读过你的博士论文及《清代的拔贡》,感觉文笔不错,思路清晰,表述准确。历史室原本兵强马壮,巅峰时期,定编曾达70余人;仅东北组,专家就有20多位;当今却仅剩老滕一人,且即将于年底到站下车,你正好补位。有一人在,东北组就在。我们这一代都面临退休,你应有接力的责任意识,这是后话。现有一紧急任务,即《中国少数民族革命史》东北部分的撰写。因种种原因,一直无人承接,已影响到整个课题的结项。总体设计方案给你一份,希望你立即进入角色。先拟个写作提纲,交我过目;尽快动笔,争取一年内完成。如有问题或遇到困难,可随时沟通,我会尽力解决。”口气几近命令,不容推诿。我闻罢马上表态:“请您老放心,我会尽力尽心,保质保量,如期完成。”辞别卢公,我直接回办公室,翻阅课题设计方案,梳理思路,勾勒提纲。猛然想起,50年代《满族社会历史调查资料汇编》计80余册,在身边书柜中,沉睡数十年矣。多为实地考察采访笔记,以及旧报刊、档案之摘抄。且分门别类、依时间顺序装订成册,乃东北组诸前辈多年心血之结晶。不仅涵盖时间段与本课题契合,且所涉地域、民族、关注点,皆可拿来即用,真真天助我也。随即起草提纲,理顺思路,提出“坚持国家本位,突出时代背景;强干弱枝,分清主次;有取有舍,适当回避”等建议,均得到卢公首肯。我以上述资料为依托,并旁参相关文献,不到一年,提前交稿,计5万余言。经室领导审议,质量合格。立身初基,由此奠定。
  平心而论,卢公与我相通之处甚多。价值观趋同,行事风格接近;都有几分恃才自傲,气场满满;坦荡率直,敢于担当;喜怒易形于色,涵养略显不足。然公乃岭南郎,我属河北佬,地域差异,加之代沟,小摩擦在所难免。卢公颇喜聚会宣讲,多有振聋发聩之高论。比如,在为新入职者及晚辈指点迷津时,卢公反复强调一席话,云:“王婆卖瓜,自卖自夸;首先,你得有瓜。到底是好瓜癞瓜、甜瓜苦瓜,歪瓜裂瓜,别人品鉴后,自有公论。所以,你们必须腿勤、笔勤,定期推出新成果;要是结不出瓜,6号楼可没你的立身之地。”我深以为然,时时自儆。每当懈怠、慵懒来袭,卢公之“瓜论”便回响于耳边,立感打上鸡血,倦意全无。然一套话语多次重播,难免耳生老茧。卢公开会甚勤,低于十人时,多在三楼大办公室。诸位坐成一圈,卢公立于中点,高声开示,边讲边旋转角度,环视下属。而当全室近30人开大会时,办公室塞之不下,诸君便立于楼道,向西顺延,皆历史室地盘,亦是卢公道场焉。如此阵仗,当年堪称6号楼一大奇观。现今想来,卢公麾下,当属我忍性最差,故屡被抓包。一次,卢公于大办公室训话,几无新词;我颇觉乏味,即随手抄起报纸一张,尚未得览,卢公已旋至与我正对之角度,放声吼道:“小邸,你把报纸给我放下!”搞得我几分狼狈,诸君则窃笑不已。某次开全室大会,楼道熙熙攘攘,我办公室位于西南深远处,隐约闻得卢公法音,便北行驻足于拐角处,举目遥观。卢公见我离之最远,似恐我听之不清,即高声召唤:“小邸,到我跟前来”。我一路东行,诸君行注目礼。每每忆及,辄生喜感。在我眼中,卢公属于长辈,呵斥几嗓,毋须介意;而在卢公看来,我生性俏皮,适度批评,对我成长有利而无害。挨批次数较多者除我之外,还有张长利君。我们是北大历史系校友,张君以元史为研究方向;入民族所后,改治蒙古史。因办公室近在隔壁,每逢周二返所,时常串门互访,无话不谈。张君尚未成家,干脆住在办公室,每日亲自掌勺,做饭炒菜;变换花样,乐此不疲。为避烟熏,惯于将电炉挪至门外,每次开灶,炊烟袅袅,全楼尽知。有反应强烈者,辄向卢公告状。卢公亦多次对张君予以委婉批评,却不见成效。某次楼道大会,卢公曰:“长利办公室香味重叠,除了书香缭绕,还有肉香飘飘,全楼都能分享。这么好的味道,能不能关起门来独享?要么就分些炖肉,给大家品尝品尝?”搞得张君很难为情,不得已,才将灶台收入室内。
  1998年秋,中国民族史学会在宜昌举办年会。卢公提前一个月向全室同仁下达任务。曰:“参加学术会议,必须提交论文,没论文或不合格,则不允参会。”我与张君商议,他说手头已有成稿,可以提交。我因无存货,只能临渴掘井。突然想到民大图书馆有《荆州驻防八旗志》,便借来一用。耗时两周,完成《清代荆州八旗驻防初探》,近一万言。呈交卢公,认为合格。遂集体订票,各自准备,相约车上集合。启程当日,我上车最晚,走进车厢,惊喜于眼前尽是熟脸,备感亲切。定神查看,独缺张君。我问刘正寅君,长利怎没来?答曰:“他来不了了,去西天报到了。”“啊?怎回事?”从正寅君口中,方知前一天长利君胞弟自澳洲回国,二人相约去唐山看望老娘,且有一运钞车允其搭载。长利君退掉车票,改变行程,连夜乘车,匆匆上路。行至距唐山不足百里时,因司机操作失误,不幸与路边停留之满载钢筋之大货车追尾。一根钢筋刺穿长利君头颅,致其当场身亡。年仅35岁。大家均已知晓,唯我是甫闻噩耗,突感五雷轰顶,一路无言。到宜昌后,卢公深情言道:“天有不测风云。长利是读书的种子,治学的好苗儿,刚刚破土而出,却不成想遭此横祸。6号楼再也闻不到他的书香,更闻不到他的肉香了。”诸君闻罢,唏嘘不已。
  卢公因自幼成长于孤儿院,习惯于集体生活,大有将历史室合为一家之大行大践,以实现长幼有序、其乐融融之愿景。每逢春节前,必组织全体同仁包括已调出者同赴民大家属院,在高文德先生家聚餐,包饺子,打扑克,提前过年。文德先生善于建设,在小院三间正房基础上,陆续加盖至六间。但还是庙小僧多,间间爆满,人声鼎沸,烟雾缭绕。先生伉俪祖籍哈尔滨,女主人十分好客,每次聚会,前后需忙上三天。此节目持续不下十年,足证卢公凝聚力与整合力之强大也。
  转眼已是1999年4月。科研处老处长任一飞先生面临退休,我因读研前曾有任职中学副校长之行政履历,所领导准备任命我为副处长。我原本就自感精力充沛,仅搞研究,用之不完;遂志酬意满,跃跃欲试。任命书下达前,卢公与我谈话。曰:“所里征调,不好阻拦;人各有志,我尊重你自己的选择。但我有几句真心话要说在前面。科研处长是个足以把专家彻底毁掉的差事,我不愿看到你的学问因此而荒废。”然我心早已漂浮,沉不下去,只想干出些名堂,以证明自己的能力,即向卢公表示:“科研处长定位为双肩挑岗位,我工作之余,会继续从事科研,争取两不耽误;我虽离开历史室,但近在咫尺,深化拓展东北民族史研究,仍是我的使命与职责。请您放心,我会努力。”卢公闻罢,良久无语;心中惋惜,可想而知。尽管我离开了历史室,然素以“护犊子”闻名的卢公,对我一如既往。评定职称、申请奖项、增补学术委员等机遇,均得到过卢公之倾心加持与力挺。足以证明在卢公心目中,我一直被划归“犊子”之列。每每思及,感激不尽。
  卢公有王者气,在当代学人中堪称凤毛麟角;力促事成而不图名利,更不争功。在主导历史室期间,他带领全体同仁分工合作,完成大量集体课题,推出多种皇皇巨著。作为学科带头人,主持、参与过一系列国家、院、所重点科研项目,如《中国历代民族史(八卷本)》《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家历史地图集·中国少数民族分布与迁徙》《中国少数民族革命史》《中国少数民族史大辞典》(绰号“大板儿砖”)《中华民族凝聚力的形成与发展》等,除最后一项亲任主编,其余皆请其他同事担任主编,甘愿辅佐、助力,从而为推动中国民族史研究与学科构建及发展做出了重要贡献。上述成果曾获多种科研奖项,限于篇幅,恕不一一。除此之外,卢公还为培养科研后备人才而不遗余力,倾注过大量心血,先后将四位本室晚辈招收为博士研究生,抱病组织并主持答辩,见证众弟子学业完成,修得正果。
  四
  人无完人,各有短板。卢公一向于健康状况自信爆棚,不屑于参加体检。加之数十年间嗜烟如命,于不知不觉中,侵蚀戕害着他的身体。且长年超负荷工作,少有闲暇,积劳过力,最终致其罹患肺小细胞癌,至病发确诊时,已是晚期。群医束手,药石无灵;仅一年半,即告往生。2004年12月初某日下午,我得知卢公病危,即赶往北京医院重症监护室探望。记得当日漫天阴云,寒风强劲。我走进病房,只见卢公面蒙氧气罩,呼吸急促,面色通红。我紧握卢公干枯的右手,五味杂陈,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卢公隔着氧气罩对我喊话,虽近在咫尺,却仿佛消声。师母俯身贴面静听,然后起身转述曰:他说你那么忙,就别在这耽误太多的时间了,赶紧回单位吧。我闻罢哽咽无语,即随师母走出病房,在门厅落座。师母向我简要叙述了卢公近日病情突然恶化之原委,皆因强撑病体,顶风凌寒坚持上班所致。声音微弱,语速平缓,充满了遗憾与无奈。我起身告辞,扭头向卢公行注目礼,然后缓缓走出楼门。一阵狂风迎面吹来,我鼻腔一阵酸楚,两行清泪夺眶而出。此情此景,至今记忆犹新,宛如昨日。三日后上午十点,传来卢公辞世之噩耗,享年65岁。我谨执弟子之礼,参加遗体告别仪式,送上最后一程。至此,卢公精彩人生,戛然而止,悄然落幕。
  转眼间二十载光阴忽焉而过,但历史室诸同仁对卢公之感念、缅怀,不仅从未消减,反而愈加强烈。甲辰春节前聚餐,彭丰文主任首倡拟于夏秋之际举办专题会,纪念卢公逝世20周年,立即得到在座全体同仁的热烈响应。我当场承诺,将奉文一篇,以表思念。卢公既是在我命运最重要节点上起决定性作用的大贵人,也是我学术生涯的开启者。大恩大德,一直未报。然自古文人无大用,唯记述史事,润色词章。近得通知,会期定在今年6月7日上午。回想当年,正值壮岁;岁月蹉跎,古稀不远,竟已超越卢公阳寿之龄。随着年齿加增,我对卢公留下的诸多教诲,领悟日深,还当继续领悟,直至永远。
  最后,献上祭辞,以作结语:
  吾师卢公 勋业崇隆
  顺德俊彦 岭南豪英
  三岁而孤 忧患饱经
  幸入慈院 作养启蒙
  慧根深厚 学海纵横
  体坛健将 绿茵中锋
  馆阁立命 辗转西东
  侠肝义胆 黯夜佛灯
  天性至善 良知良能
  壮岁修史 儒林显名
  光前裕后 大木独撑
  率众克坚 著述富宏
  传薪解惑 桃李华荣 
  妻贤子孝 美满家庭
  罹患重症 药石无灵
  挥手远去 步履匆匆
  雨恨云愁 亲友泪崩
  廿载祭拜 遥诉别情
  甲辰孟夏永君敬拟于西城砖塔胡同太史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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