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中都复原图
辽南京、金中都、元大都与明清北京位置比较图
卢沟桥侧影
钓鱼台秋色
众所周知,北京乃七朝古都,国脉所系。先有辽金元三朝苦心经营,又经明清两代倾力打造,可谓步步见景,气势凌云。在此过程中,金中都阶段承上启下,地位突兀,颇多建树,其功至伟。现就所知予以展示,以飨读者。
兼备诸美 得天独厚
回顾历史,成为中国都城者为数不少,如汉、唐之长安与洛阳,六朝、明初之南京,以及北宋之开封、南宋之杭州等;而北京则是收之桑榆,日益壮大,经久不衰无出其右者。探究原委,绝非偶然,当是军事、政治、经济、文化等诸多因素综合作用之结果。现举其要,大致有三:
其一,自然条件优越,地下水资源充足。地上河流众多,东有潮白河,西有拒马河,南有永定河,北有温榆河等,而湖泊星罗棋布,湿地遍于四野。不仅能调节气候、湿度,又足以满足大规模人口生活之所需。且土地宽阔,地面平展,为城市建设提供了广阔空间与伸展余地。周围物产丰富,农业发达,为居民生活提供了物质保障。
其二,交通枢纽,通商佳处。陆路方面,北越燕山,可至蒙古大漠;东出榆关,便是东北林海;南通中州腹地,西接黄土高原,故而自古便是南北交通枢纽。而水路方面,隋时开大运河,此地为其北端起点,连接诸多水系,形成网络,直达南国,极为便利。由于其位于北纬40度一线,乃农耕与游牧之天然分界,此地亦是牧猎民族与农耕民族交往、通商、撞击、融合之重要枢纽与宽广平台,亦是商业物资之重要集散地。
其三,重要关隘,军事要冲。以军事角度观察,北京地处雄要,北倚山险,南压区夏,坐拥千年王气,俯视万里河山。此外,其周边城镇体系完备,拥有众多可为屏障、起军事缓冲作用之大邑。如东北之渔阳,西南之范阳等,互为依托,进退有据,相得益彰,伸缩自如。历史上,中原王朝在开疆拓土的过程中,均以此地作为向北扩展之前沿阵地。而在中原王朝衰微时,北方各民族进入中原,此处亦是必经之路、必据之区。
区域中心 迈向国都
正因有上述得天独厚之优越条件,故而此地早在先秦时期,便已成为筑城之所,并渐次经历了由诸侯国都、割据政权之都,而最终升华为全国之都的漫长发展过程。
回首战国时代,此地便是“七雄”之一——燕国之中心,先后有三座燕都,即初都、中都、上都皆建于此地域之内。秦时,在此置广阳郡;两汉时,曾设燕、广阳、上谷等郡国。其后,王朝兴替频繁,民族交融提速,割据势力迭起,区划变换不断,名称亦随之更改,涿、燕、幽等不一而足。因处于两大文明交汇之处,自然也是以农耕文明立国的各中原王朝防备游牧民族南下袭扰、劫掠之军事重镇。然而,其最高级别不过是诸侯国或割据政权的都城,距日后“天子所居,以制天下”的国都之位,仍路漫漫其修远。直至一支游牧民族其兴也勃,大举南下,上述情况才被彻底改变。
唐哀帝李柷天佑四年(907年),唐相国朱温登基称帝,改元开平,国号大梁,史称后梁。盛极而衰的大唐王朝灰飞烟灭,群雄割据的“五代十国”乱世开启。后梁贞明二年(916年),驰骋于漠北草原的契丹部族首领耶律阿保机统一各部,自称可汗,勃然而兴。并以中原大乱、煮豆燃萁为契机,迅速壮大,挥师东指,于契丹天赞五年(926年)剿灭地处东北亚的强大政权渤海国,并剑指中原,一个强大的游牧政权就此崛起。
时至后唐清泰三年(936年),统治中原的后唐政权发生内讧,唐末帝李从珂与河东节度使石敬瑭之间爆发激战,石敬瑭自知实力不足,竟以“称臣、称子”为条件,向契丹请援;并允诺事成之后,将割让“燕云十六州”之地以为酬劳。
当时执掌契丹权柄者,乃太宗耶律德光。他把握千载难逢之良机,率契丹铁骑大举南下,以助石敬瑭。后唐军队望而旗靡,纷纷倒戈,末帝李从珂登玄武楼自焚,后唐亡。耶律德光立石敬瑭为后晋皇帝,不仅得一年长自己数十岁之义子,同时亦将地域辽阔、物产丰饶“燕云十六州”收入囊中,可谓一举多得。自此,契丹版图向南大举延伸,农牧经济优势互补,因而国势大盛。后晋开运三年(946年),契丹灭后晋。翌年,耶律德光正式定国号为“大辽”,并改汗称帝,年号“大同”。而燕云十六州中,幽州与当今北京市区多有重合,而顺州、儒州、檀州则是京郊之地。其余各州则涵盖当今天津及河北、山西两省北部的大片土地,战略位置十分重要。
其后,周世宗柴荣、宋太祖赵匡胤、太宗赵光义等数位英主均曾为收复十六州而做过努力,但收效甚微。而燕云之地尤其是北京平原,却从中原王朝边塞重镇逐步演化为北方政权政治中心,并最终成为中国之都城。而此升华则以辽代在此设立南京为其开端。
剿灭渤海国并占据燕云十六州后的契丹——大辽,已从传统意义上的游牧政权发展为集游牧、农耕、渔猎、商贸等多种经济形态于一身,融契丹、汉、女真、渤海、奚等多民族为一体的新兴国家。随着形势变化,辽统治者先后设立上京临湟府(内蒙古赤峰市巴林左旗林东镇)、中京大定府(今内蒙古宁城县大明城)、东京辽阳府(今辽宁省朝阳市)、西京大同府(今山西大同市)和南京幽都府等京城五座。而辽南京建于会同元年(938年),辽太宗改燕云十六州之幽州为南京幽都府。辽开泰元年(1012年),曾诏改南京为燕京,幽都府更名为析津府,其具体位置,在当今北京市区西南部广安门一带。
契丹原本以游牧立国,为维护国本不变,一直坚持“行国”传统,以“捺钵”作为政治中心。所以,辽朝始终没有真正意义上的中央政府所在地。换言之,五京皆非真正意义上的一国之都。辽朝的政治中心,在四时捺钵。所谓“捺钵”,乃契丹语“行营”之意。据《辽史•营卫志》载:“辽国尽有大漠,浸包长城之境,因宜为治。秋冬违寒,春夏避暑,随水草就畋渔,岁以为常。四时各有行在之所,谓之‘捺钵’。”故而中央政府随皇帝所居而四处游移。另一方面,由于辽朝采取“因俗而治”之策,五京实际上是在统治不同族属,彰显不同文化的过程中形成的五个区域重心。具体而言,东京采渤海制度,南京、西京采中原汉制,上京、中京则汉制、契丹杂糅。
作为大辽治下社会经济最为发达、人口最为稠密地区的中心城市,南京析津府政治地位虽逊于上京、中京,然商业、文化则远胜之。据元人熊梦祥所撰《析津志》载,辽南京城乃依唐朝幽州城基础建成,呈方形,由外城、内城组成,城墙为夯土板筑。外城周长二十四里,四面城墙共开八门,东曰安东门、迎春门,西曰显西门、清晋门,南曰开阳门、丹凤门,北曰通天门、龚晨门。内城幅员五华里,有丹凤、显西、衙北三门。大内位于外城西南隅,设有北王府、南王府以及景宗、圣宗皇帝御容殿,也就是宣和殿、大内殿。此外,尚有元和殿、洪政殿等皇家建筑。城内有主要街道六条,仍沿用唐朝幽州街道旧名。城坊布局亦因袭唐制,据北宋赴辽使臣路振所撰《乘轺录》载:“幽州……城中凡二十六坊,坊有门楼,大署其额,有罽宾、肃慎、卢龙等坊,并唐时旧坊名也。”南京城北之市场,乃当时辽国南部第一商贸中心。另据南宋叶隆礼所撰《契丹国志》载,南京之市“陆海百货,聚集其中”。而城内悯忠寺、昊天寺、仰山寺等古刹周边,有印刷作坊多家。而以雕版印刷为业之工匠,达数千人,无疑是辽国首屈一指的印刷、出版中心。就目前所存辽代书册而言,其精品大多付梓于此。
有辽一代,燕京析津府向为其南部重镇,经济、文化最为发达,地位、影响举足轻重。尤其值得一提者,在辽灭国前夕,还一度成为其唯一都城。不过综而观之,南京即燕京毕竟只是辽代五京之一,且繁华、宏伟程度有限,只能算是峥嵘初显,尚难敷真都之位。而其真正辉煌,则发生在代辽而成北方霸主之大金将政治中心南迁于兹之后。
异军突起 步入辉煌
辽天庆四年(1114年),向为臣属的女真部酋长完颜阿骨打起兵反辽,并一举攻克辽军事重镇黄龙府。翌年正月,阿骨打称帝,建立“大金”,年号 “收国”。此后数年,金与北宋结盟,联合攻辽。金兵依次攻取辽上京、东京,辽末代君主天祚帝耶律延禧且战且走,避入云中。辽宗室、兴军节度使耶律大石率众在燕京拥立耶律淳即位,号天锡皇帝,史称“北辽”,以扶大厦之将倾。然而杯水车薪,于事无补。不久,金军轻取居庸关,并挥师攻城,占领燕京。三年后,天祚帝耶律延禧被俘,辽亡。
在争夺燕京析津府过程中,辽金军队并未发生激战,城池仅伤皮毛,未及筋骨。根据协议,金将燕京交还于宋,宋改其为燕山府。而两年后,再入于金,复称燕京,并在此设立燕山府路,暂时褪去曾为京城之昔日光环,而成南部边陲重镇。然而,随着两年后即1127年金兵破汴梁灭北宋之“靖康之变”,宋室南迁,淮河以北,江山变色。燕山府路地位大张的时代正式开始。
金朝占据中原后,版图扩大,重心南移,若仍以数千里外之上京会宁府为都,则有鞭长莫及之虞。海陵王完颜亮在谋弑熙宗、夺取帝位后,一方面担心上京的宗室、贵族威胁其统治,另一方面考虑到上京僻处一隅,不利于君临全国及与中原地区之经济、文化交流,而燕京则交通便利,文化发达,物产丰富,社会繁荣,于是决定迁都。于天德三年(1151年)四月正式下诏迁都燕京,随即派中原文化修养极高的重臣张浩、苏保衡等人领衔营建都城。
金中都之建,乃以北宋都城汴京规划、建筑为蓝本,以辽南京城为基础,向东、西、南三面扩展而成。先后动用一百二十万人,历时两载,方告竣工。完颜亮正式迁都于此,定名中都。改元贞元。并仿辽代五京之设,除中都外,另置南京开封府、北京大定府、东京辽阳府和西京大同府。其中后三个陪都就在辽的中京大定府、东京辽阳府和西京大同府的原址。与辽代五京之南京地位相较,金中都无疑居五京之首,是名副其实的北中国政治、经济、文化中心。
金中都采用三重格局,即大城、皇城与宫城。大城即外城四周城墙总长约五千三百二十八丈(约三十七里余),城区面积约十九平方公里,呈方形,原有城门十二,南面居中为丰宜门、右为景风、左为端礼,东面居中为阳春、左宣曜、右施仁,西面居中为丽泽、左灏华、右彰义,北面居中为通玄门、左会城、右崇智。后因位于中都城东北之太宁宫建成,为前往便捷,故辟光泰门,遂有十三门之数。若按“面朝背市”的仪制,商业中心应在北面会城门、通玄门、崇智门、光泰门之内。很可能是会城门内天宁寺一带。也有可能在金代漕运沿线一带。
都城之内,乃皇城,位置在大城偏西,而尚未居中。其东西窄、南北长,周围三里,有城门四,东宣化门、南宣阳门,西玉华门,北拱辰门。皇城中,建有宫城。中心建筑为大安殿,乃朝会庆典之所。皇城之西玉华门外,辟有皇家园林,曰同乐园、鱼藻池。鱼藻池即太液池,遗址即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疏挖之青年湖。宫城居城中,而略偏西南,纵轴与丰宜门至通玄门之南北线重合,南为宣阳门,北有拱辰门,东、西分别为宣华门、玉华门。宫城前部为官衙,北部为宫殿。正殿为大安殿,北为仁政殿,东北为东宫,共有殿三十六座。此外还有众多的楼阁和园池名胜。就面积而言,比辽南京扩大近一倍。就皇城之繁华而论,宋人周麟之《海陵集》称其“宫阙壮丽,延亘阡陌,上切霄汉,虽秦阿房、汉建章,不过如是”。南宋使者、诗人范成大来到中都,记载其“宫阙壮丽”,“工巧无遗力,所谓穷奢极侈者”。透过上述文字,不难想见金中都当年殿堂馆阁、亭楼宫观高敞宏丽、气象万千之恢宏。
为繁荣中都计,海陵王于迁都之次年,立断南迁各色人等思乡怀旧之念,将上京宫殿、府第等豪宅一并彻底夷毁,大有“破釜沉舟”之气魄,“东流不作西归水”之决绝。且从张浩之请,凡四方之民,欲居中都者,免役十年,逐步形成多民族杂居共处、相互融合的良好局面。这些举措使中都迅速扩展,商业空前繁荣,很快便成为当时世界上最繁华的商业大都市之一。史籍记载,金世宗时期,更加注重减轻赋税,调和民族矛盾,休养生息,使农业得到发展,手工业以及出版印刷业、娱乐业等文化产业一并发展,百废俱兴。且三教并行,中都城内宣圣庙即孔庙、万安寺(今天宁寺)、长天观(今白云观)并立,文化昌明、国泰民安。尤其是金大定二十八年(1188年),金世宗召全真道士丘处机赴中都,奉旨塑王重阳、马丹阳像于宫观,并职“高功”,主持“万春节”醮事;并对世宗作出“持盈守成”之诫。世宗深以为然。三十余年后,丘处机真人以74岁高龄,西游三万余里,遇“一代天骄”成吉思汗于中亚大雪山,从而成就“一言止杀”之汉蒙佳话与历史传奇。成吉思汗对其崇奉有加,拜为国师,呼为“神仙”,掌管天下道教乃至所有出家人,为道教之大发展,奠定了坚实基础。而世宗以从谏如流、海纳百川,亦被史官称之为“小尧舜”。其君德与王气并存之风范,为日后北京荣登帝都之位乃初征吉兆也。
贡献突兀 不可磨灭
金中都作为北中国统治中心凡一甲子,历经废帝完颜亮、世宗完颜雍、章宗完颜璟、卫绍王完颜永济等四朝,在北京城市发展史上留下诸多难以抹杀之痕迹,做出了巨大的贡献。现简要归纳如下:
城市格局趋于成熟。
金中都宫城位置更接近居中,从而更接近于《周礼•考工记》对王城之总体布局;而城门、宫殿等建筑之命名,亦足以见证当时君臣中原文化学养之深厚。且参照当时汴京之制,于宫城之外、皇城之内安置行政机构及皇家宫苑,皇城南部以当中御道分界,东侧为太庙、球场、来宁馆,西侧为尚书省、六部机关、会同馆等举措,使“面朝后市”、“左祖右社”格局初步形成。另外,城内增设祭祀建筑,如天坛、风师坛、雨师坛、朝日坛、夕月坛等,使礼制大备、气象初显,从而为元明清时代京师布局,奠定了坚实基础。
就城中街道坊巷而论,金中都时期原属于辽南京城范围内之街道,仍保留唐代街坊的形式;而金代新建部分,则为沿大街两侧平行排列街巷的形式,两种形式共处于一个城市之中,乃元大都时期所成之胡同格局的过渡阶段。
交通体系更加完备,水陆并进。
在中都之东开通潞河,潞城因此改名通州。并首创漕运形式,即从水路运送粮米到京城,使“南粮北调”成为常态,彻底解决了长期以来“粮米供不应求”这一制约北方城市规模之重大问题。
金大定二十九年(1189年),世宗决定在城西卢沟河上修建石桥。而此前河上一直靠浮桥支撑,因水大流急,且修且毁,断续无常,越来越难以适应交通运输之需求。世宗决意予以更张,行一劳永逸之举。然未见其成,世宗崩逝。三年后,章宗明昌三年(1192年)桥成,名曰广利桥,使西南陆路各种货物可直接进入中都,大大促进了商品之流通与出入之便利。卢沟桥至今仍存,桥上石狮为数众多,难以尽数;造型丰富,千姿百态。问世至今,一直是京西著名景观。此桥是我中华先人智慧之结晶,乃实用与审美兼胜之典型代表,也是金中都留给中国乃是世界的一份厚礼。
园林建设成就突出。
金中都之繁华与高度商业化,为帝后嫔妃、王公贵族游山玩水、尽享林泉之趣提供了前提条件。而女真先世素善骑射、颇好巡游,痴迷狩猎,而当时此地河道纵横,水系众多,也为后世留下大量名胜古迹提供了必须的自然基础。当今尚存之北海、玉渊潭、钓鱼台、陶然亭等,都是当年金朝皇帝的离宫别苑。其中尤以玉渊潭钓鱼台名声显赫。
追溯金中都时期,钓鱼台乃皇帝禁苑,废帝完颜亮曾在钓鱼台开宴赏月,而章宗完颜璟则在此筑台钓鱼,钓鱼台之名,源于此也。钓鱼台距中都会城门外里许,因台下有泉涌出,汇聚成池,且又与西山诸名泉相通,故而清澄甘冽,至冬不竭。台池四周,风景秀丽,为金朝帝后皇妃、达官显宦游乐之所。至清乾隆时,高宗好风雅,喜营造,于遗迹四周堆山石、栽花木,建亭阁殿堂,立宫门、筑围墙,垒起城门式钓鱼台,并定名曰“养源斋”。但京师民众仍从中都时旧称,直呼为“钓鱼台”,而今已成国宾馆。“养源斋”西北处,有敞厅三楹,名潇碧轩。厅前之池,碧水粼粼,即当年章宗垂钓之所在也。
当今北海白塔山之建,金代亦功不可没。北海御苑,最早建于辽代,称“白莲潭”,并建有“瑶屿行宫”及“广寒殿”。金天德二年(1150年),废帝扩建“瑶屿行宫”,增建“瑶光殿”。大定三年至十九年(1163----1179年)世宗仿照北宋汴梁(今河南开封)艮岳园而建琼华岛,并从“艮岳”御苑运来大量太湖石,砌成假山岩洞,并以瑶屿(即今之北海)为中心,兴建大宁离宫。从而形成皇家宫苑格局。其将开挖“金海”之土方堆砌扩充成岛屿,及环海小山,“琼华岛”乃成,简称“琼岛”,水称“西华潭”,并重修广寒殿等建筑。元时复扩建琼华岛,重建广寒殿,易名为“万寿山”,明代因之。清顺治时,应西藏喇嘛恼木汗之请,世祖福临在广寒殿的废址上诏建藏式白塔,在塔前建“白塔寺”,乾隆时更名“永安寺”。此藏式佛塔造型精美,异常醒目,山以塔名,称为“白塔山”。至此,北海苑囿集四代之大成,最为精致典雅,从而形成“一池三山”之组合,太液池——北海和中南海、蓬菜——琼华岛、瀛洲——团城、方丈——中海犀山台。如此这般,将神话意境变为现实美景。
京师著名景致中,夙有“八景”之谓。其最早见于金《明昌遗事》中,所记名目曰“燕山八景”。八景名称,代有更易,初为“太液秋风”、“琼岛春阴”、“金台夕照”、“蓟门飞雨”、“西山积雪”、“玉泉垂虹”、“卢沟晓月”、“居庸叠翠”。元《一统志》所载“燕山八景”,有二处与金时不同,“太液秋风”为“太液秋波”,西山积雪为“西山霁雪”。明《宛署杂记》中,改称“燕台八景”,中三处与金时名称有异,“太液秋风”为“太液睛波”,“琼岛春阴”为“琼岛春云”,“西山积雪”为“西山霁雪”。大学士李东阳于八景之外又增“南囿秋风”、“东郊时雨”,并赋《十景》诗,方有“燕京十景”之说。至于“燕京八景”之谓,乃于清康熙年间《宛平县志》中首现,具体称谓与明代只有一字不同,即“玉泉垂虹”为“玉泉流虹”。乾隆十六年(1751年),高宗钦定八景名目,曰“太液秋风”、“琼岛春阴”、“金台夕照”、“蓟门烟树”、“西山晴雪”、“玉泉趵突”、“卢沟晓月”、“居庸叠翠”,并分别于八景所在地立汉白玉御碑一通,并建碑亭。碑阳为御题景名,碑阴配以乾隆御制七律诗一首。 其后,“燕京八景”遂成定制。而金代为其肇始,当无疑议。“燕京八景”之谓,对后世城镇景点之择取、构建与命名,产生过巨大影响。此后,神州赤县,江南无论十室之邑、三里之城、五亩之园以及琳宫梵宇,靡不有“八景”名目。尽管难免有“效颦”之讥,却亦不失风雅也。
此外,南郊之南海子,西郊之玉泉山、香山行宫、樱桃沟观花台、潭柘寺金章宗弹雀处等,亦留有金中都时期不可磨灭之遗痕。
形政区划基本定型。
金中都所奠定的基础一直影响至今。中都大兴府所管辖的区域,较辽南京析津府大为收缩,只辖有大兴、宛平、漷阴、安次、永清、宝坻、香河、昌平、武清、良乡等十县。城区东、西部分别由大兴县、宛平县管辖。这种格局一直延续明清两代,尽管府名改称顺天,但行政建制与管辖范围与金中都大兴府大同小异。直至当今直辖市北京之建制与范围,亦与当年金中都大兴府多有重合,相去不远。
金中都时期之非物质文化遗产闻名于世。
金中都时期,行秀禅师之功绩最当铭记。禅师俗姓蔡,自称万松野老,金代河内(今河南洛阳)人,乃跨越金元两代之高僧大德。十五岁出家,受戒后寻师访友,云游天下,参究禅宗修行之道。据《五灯严统》本传载:行秀于《华严经》用功最著,对诸子百家之学亦无不会通。他精通佛理,又长于机辩,熟谙世情,彻悟三界,睿智哲思,朝野钦敬。金明昌四年(1193年),奉章宗之命,于禁廷说法。其时,帝亲迎礼之,闻法开悟,遂赐其锦绮大僧伽梨。又建普度会,每岁设斋。章宗承安二年(1197年)后,行秀长住西郊栖隐寺。不久,又移至燕京报恩寺。此后,行秀禅师亲身经历金元之交兵燹之祸,处变不惊,弘法济世,普度众生。耶律楚材出仕蒙古后,曾经慕名造访,请教治国之道。万松野老以“以儒治国、以佛治心”答之。耶律楚材称道不已,以为至理名言,即拜之为师。这一理念无疑已触及到到耶律楚材灵魂深处,并通过他而深刻影响到金元易代之际蒙古对中原地区的基本国策。后每遇疑难,耶律楚材仍多有讨教,且和诗、赠琴,过从甚密。万松野老圆寂前,曾留下一偈:“八十一年,只此一语,珍重诸人,且莫错举。”圆寂后,众弟子于大都城内建塔以埋其骨殖,即今北京西城砖塔胡同东口之万松老人塔。
从金代所处历史阶段考察,金中都之营建,正值中华民族生存空间内的南北两大民族集团交流更加深入、融合提速的关键时期。唐代以降,世居东北地区的契丹、女真先后崛起,并相继南下,在广阔的幽燕之地,牧猎文明与农耕文明猛烈撞击、深入交流、不断融合,致使中原王朝的政治、经济、文化重心发生位移,也就促成了都城由关中东移至幽燕之地的明确指向。而金中都在这一历史进程中介辽上京时期与元大都时期之间,承上启下,功不可没。
另一方面,由契丹人开启、女真人推动,蒙古人所完成,以非农耕民族建立的中原王朝,使中华疆域发生了明显变化,整个版图向东、北、西三个方向展拓趋势明显。于自在的、不断形成的中华民族生存空间内的诸民族之间,统一日益成为大势所趋。这就为后来明清两代,尤其是清代得以抢在列强瓜分世界之前,奠定中华近代版图,并在应对列强侵略的过程中最终形成自觉的、不可分割的中华民族整体,发挥过重要的过渡作用。
抚今追昔,颇多感慨。自贞元元年(1153年)完颜亮迁都于此至贞祐二年(1214年)金宣宗南迁汴京,中都作为金朝都城,凡六十一年。仅仅一年后,中都即被蒙古铁骑攻陷,城池被毁,昔日繁华,终成故事。然而,此地已是王气所聚、天命所托之所。继以元明清三代苦心经营,再经民国动荡反复,最终成为中华人民共和国之首都,直至当今。饮水思源,历史的继承性与局限性,无疑会影响到对金中都的地位与作用的认识高度与深度,而对其进行更加客观全面的评价,是后来者责无旁贷之责任。其承上启下、开拓发明之功,自当记取,永志不忘。
永君按:此文乃应约而作。北京文史研究馆馆刊《北京文史》2014年第2期为金中都专号,此文乃主旨论文,略加修改后,以首篇刊出。此乃原稿,特此说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