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期,随着欧洲难民危机的日益蔓延,法国的右翼势力进一步抬头。一些在地方选举中胜出的右翼政党,开始围绕公立学校的学生午餐问题,加码反对和排斥穆斯林移民群体。继今年3月沙隆市宣布不再提供无猪肉午餐后,埃松省的希利·马扎兰市也于近日宣布取消无猪肉午餐。随着禁令的正式实施,那些禁食猪肉的宗教群体尤其是穆斯林家庭的孩子,陷入了“要么吃猪肉,要么挨饿”的两难境地。
值得注意的是,为了寻找正当性,推行此类政策的右翼市长们公然打出了捍卫“世俗主义”的大旗。一位名叫吉尔·普拉泰的市长称,“我不是宗教的敌人,但宗教信仰是私人的,公共服务应该是长期而中立的。”他坦言,“猪肉问题具有象征性”,暗示那些不吃猪肉的穆斯林难以融入法国主流社会。对此,正在积极争取右翼选民、准备重返2017年总统宝座的萨科齐也公开附和道,“如果你希望你的孩子养成基于宗教信仰的饮食习惯,就去私立的宗教学校吧。”
在取消无猪肉午餐与提升世俗主义的关系方面,表现最为显眼的是法国极右翼领导人玛丽娜·勒庞。勒庞声称“我们不会接受在学校的午餐中加入宗教性的要求”,她认为自己的行为是在“拯救世俗主义”。勒庞领导的极右翼政党国民阵线已经在法国11个市镇的地方选举中获胜。这些地区正在酝酿取消无猪肉午餐的新政策。届时,这些地区的穆斯林群体、犹太群体、拉斯特法里派、安息日派以及素食主义者等禁食猪肉的宗教或教派家庭的孩子,将受到全面的影响。
法国右翼和极右翼势力以保卫世俗主义为名推行的新的学校午餐政策,受到包括穆斯林群体在内的法国社会的广泛批评。很多家长、老师和左翼反对党政治家都觉得这是故意侮辱伊斯兰教,他们认为“在学校午餐上玩弄政治,这对孩子太残酷了”。法国的穆斯林领袖普遍认为“这是一个公开的挑衅”。法国穆斯林信仰理事会的祖科瑞说,取消无猪肉午餐政策“只能继续加深法国穆斯林与非穆斯林之间的不和”。法国伊斯兰恐惧症研究机构发言人努阿提指出,“这是右翼故意采取的新策略,以便让关于国家认同问题的公开讨论在法国持续下去。我在这里出生、这里长大,之前我从未听说过给不吃猪肉的穆斯林和犹太孩子提供不同校餐存在什么问题。”一个不愿具名的校长表示:“世俗主义无关乎猪肉,而是尊重他人的宗教的问题。取消无猪肉午餐对我和我们的老师来说太困难了。学校是教孩子无论差异、互相尊重的地方。禁止无猪肉午餐政策毁了我们在课堂上所教授的东西。”
法国宗教历史学家瓦伦丁·祖珀指出,法国世俗主义并没有要求“人们必须吃一样的,穿一样的,喝一样的。这是一个扭曲的政教分离原则”。她警告说,“当世俗主义原则不再是其所指时,它就会成为阻碍法国文化融合的东西。”“世俗主义观察”机构的领导人让·路易·比安科说,“取消无猪肉午餐政策是将世俗主义原则用于政治目的的典型事例”,他质问道,“为什么要在没问题的地方制造问题?”
针对勒庞所谓的“拯救世俗主义”的说法,一位批评者针锋相对地质问:强迫素质主义者的孩子吃猪肉是在拯救世俗主义国家?勒庞难道不知道法国宪法保障公民有选择食物的权利?这位批评者还指出,勒庞的国民阵线和其他欧洲极右翼政党一样,用宗教来掩盖他们的种族主义目的。她的言论与“国家-公民”关系无关,其意全在煽动种族间的仇恨,“勒庞充满仇恨的言论中透着非常简单的对立逻辑,那就是猪肉与清真对立、世俗主义与食物的选择权对立、法国与穆斯林对立。”
法国是一个世俗主义国家。世俗主义的要义之一就是“国家中立”,即国家在各种宗教之间严守中立,政府不能出台促进或妨碍任何宗教的法律或政策。在无损于公共秩序的情况下,公民享有完全的宗教信仰自由。由此观之,法国公立学校提供无猪肉午餐的做法实际上既没有促进、也没有妨碍某种宗教,其实质不过是为不同宗教信仰或有不同饮食习惯的公民,提供了可以选择的权利。而这种选择权恰恰是国家保障公民权利或公民宗教信仰自由的应有之举。相反,右翼政党取消无猪肉午餐的做法,表面上看是对各种宗教一视同仁、保持中立,而实际上恰好损害了不吃猪肉的人群的宗教信仰自由,同时也损害了公民对食物的选择权。因此,以世俗主义的标准来看,右翼政党的做法恰好违背了国家中立原则,因为它试图通过取消无猪肉午餐的做法,来排斥特定的宗教,如伊斯兰教、犹太教等。
右翼势力主张取消无猪肉午餐的做法,一定程度上反映了法国社会对穆斯林群体融入困难的集体焦虑。然而,解决问题的正道,应在于大力消除社会歧视和弥漫性的伊斯兰恐惧症,努力提升公平的教育与就业机会,营造富有归属感的社会氛围,而不是打着世俗主义的旗号,用取消无猪肉午餐来刺激这一占法国总人口近8%的宗教少数群体的神经。取消无猪肉午餐政策不仅在一般层面上撕裂着法国社会,而且将撕裂的种子播向了正在人格发育的中小学生,让他们意识到彼此间的差别甚至对立。据报道,无猪肉午餐取消后,以往的“学生坐在一起,吃着不同的食物”的情景再也不见了,很多孩子不断地提出疑问:“为什么有些同学不吃饭了?”穆斯林和非穆斯林的界限由此划开。
在法国,用猪肉表达政治观点并非一次。早在2010年,极右翼团体就故意选择在靠近穆斯林祈祷地举办“猪肉和开胃酒”活动。不过,出于公共安全的考虑,政府最终禁止了这一活动。
法国是最早确立世俗主义原则的国家之一。正是出于宽容的世俗主义,法国曾经慷慨地接纳了包括穆斯林在内的众多遭受迫害的宗教信徒。也正是由于宽容和开放的世俗主义,法国大革命以来倡导的“自由、平等、博爱”在全世界深入人心。遗憾的是,这一宝贵的立国原则和公民自由保护原则,如今却变成了少数右翼政客手中的政治大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