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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教自由与美国的“总统之路
作者:周少青 日期:2016-03-22

随着美国总统候选人竞争的日益白热化,有反伊斯兰“斗士”之称的共和党候选人特朗普的言行受到越来越多的关注。特朗普之所以选择通过诋毁伊斯兰教或穆斯林的方式来“上位”,是因为发现他的共和党同僚本•卡尔森自从说了“穆斯林绝对不能当美国总统”之后,其支持率明显大增。商人出身的特朗普精明地意识到,中东的政治乱象、“伊斯兰国”的崛起、法国和美国频遭极端宗教组织的袭击,以及欧美主流媒体对伊斯兰教近乎“完美”的妖魔化,使得反伊斯兰在美国成为一个理想的竞选动员工具。的确,自特朗普打出反伊斯兰大旗之后,其竞选之旅一路高歌奋进,不仅取得了南方保守的福音派的支持,而且也获得了东北部温和派的支持;不仅获得低收入人群的支持,也赢得大富人群的追捧。这种现象在以“左”“右”为主要分野的美国政党政治中十分罕见。

美国的伊斯兰教群体是一个典型的多元而又小众的群体,其政治力量在这个以基督新教为主流的国家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是,“9•11”事件之后,由于多种因素的叠加,伊斯兰教或穆斯林问题成为美国社会的一个焦点性话题。围绕这一话题,不仅存在着外交上的鹰派和鸽派之争,而且也存在尖锐的两党之争。共和党总统候选人特朗普欲借攻击伊斯兰教而谋取政治上的优势,民主党候选人希拉里则通过捍卫美国的宗教自由及保护弱势群体原则来积攒自身的政治优势。

从美国200多年的历史来看,至今还没有出现过一位因激烈攻击某个宗教而获得总统之位的政党领袖。相反,历史上倒是出现过两位坚决捍卫宗教自由、力主平等保护伊斯兰教而最终成为总统的政党领袖,他们分别是第三任总统托马斯•杰斐逊和现任总统巴拉克•奥巴马。杰斐逊和奥巴马捍卫宗教自由和穆斯林宗教权利的态度是如此之坚决,以至于他们被当时和时下的许多选民认为他们自己就是穆斯林。但是,值得深思的是,民众的这一误判并没有影响他们的总统之路。

特朗普能否当上总统似乎不能单从他所宣传的“使美国更伟大”的口号来判断,也不能仅从目前其拥有众多的支持者来判断。在通往美利坚总统的道路上,似乎有远比利用民众的恐惧、偏见和民粹主义更为重要和基本的东西。

托马斯•杰斐逊在成为美国总统之前,最伟大的成就莫过于他在国教势力十分强大、民众须交税供养国教教堂的弗吉尼亚州,起草并通过了《弗吉尼亚宗教自由法令》。该法令规定,“任何人不得被强迫参加或支持任何宗教礼拜、宗教场所或传道职位,任何人不得因其宗教见解或信仰不同而在肉体或财产上受到强制、约束、骚扰、负担或其他损害”,这些内容后来成为美国宪法第一修正案的主要内容。杰斐逊本人也将这项成就列为其一生功绩之首。

杰斐逊的宗教自由思想受到两个因素的触发。一是几百年来的宗教迫害和仇杀使欧洲人付出了足够多的代价,一是英国哲学家约翰•洛克的宗教宽容思想。洛克在其1689年关于《论宽容》的一封信中坚定地认为,英国应该宽容地对待穆斯林及其他信仰上帝的人群。在争取弗吉尼亚州宗教自由的活动中,杰斐逊追随他的偶像洛克,要求承认“伊斯兰教徒”、犹太教徒和“异教徒”的宗教权利。杰斐逊的老盟友理查德•亨利•李在1776年的一项动议中指出,美洲殖民地宣布独立后,“真正的自由”就是接受伊斯兰教徒、印度教徒和基督教徒的自由。

杰斐逊力挺穆斯林等“异教”群体权利的宗教自由思想得到许多新教徒的支持。不少由浸信会信徒呈送的支持《弗吉尼亚宗教自由法令》的请愿书中都写有保护穆斯林宗教自由的内容。汉诺威市的长老会派在弗吉尼亚大会就“宗教自由法令”进行辩论期间多次发表声明,坚决支持宗教自由,反对建立国教,其中一封声明中,他们提到了平等保护穆斯林的宗教自由问题。当然,浸信会和长老会等信徒对待伊斯兰教或穆斯林的态度很大程度上是从同理性和同情心出发的——他们是18世纪教会的异见者,因而也是宗教自由的热切呼唤者。实际上,就在《弗吉尼亚宗教自由法令》起草前不久,福音派基督徒还一直深受迫害——在弗吉尼亚州,有超过一半的浸信会牧师因为他们的布道而被投入监狱。在此历史背景下,他们深知对作为穆斯林、“异教徒”和犹太教徒的人意味着什么。因此,当杰斐逊的反对者写信给《弗吉尼亚公报》,说宗教自由法令将会使无神论、穆斯林和犹太人得到公职的时候,福音派的回答出乎意料地简单、明确,他们说,“是这样的”。

当然,杰斐逊的宗教自由思想也受到不少挑战,如有人指责杰斐逊是“无神论”或“异教徒”,更有人认为杰斐逊本人就是穆斯林。但这一切都没能影响他的总统之路,1801年,他当选美国总统并任职至1809年。

200多年后的今天,宗教自由观念虽已深入人心,但“9•11”事件后日渐加重的伊斯兰恐惧症,使如何对待伊斯兰教成为美国总统选举及日常政治中的一件大事。奥巴马当年在总统大选中坚决捍卫宗教自由的美国价值观,明确穆斯林群体是“美国的一部分”,最终战胜共和党对手,登上总统宝座。奥巴马在总统就职典礼上说,“宗教多元性是美国理想不可缺少的部分,美国是一个基督徒、穆斯林、犹太人、印度教徒以及无神论者所共有的国家。”去年他又说,“从建国之初开始,伊斯兰教就已经融入这个国家的肌体。”近期,在访问巴尔的摩清真寺时,他又一次强调,“伊斯兰教一直是美国的一个组成部分。” 

杰斐逊和奥巴马分属截然不同的时代,但他们力挺穆斯林的宗教信仰自由权的共同根基在于美国的立国价值观——宗教自由。这也是为什么他们能够在政见和价值观高度多元的美国赢得总统大选的重要原因之一。以此观之,虽然目前由于种种原因,特朗普的总统竞选赛得到相当数量的中下层白人群体和一部分白人精英的支持,但只要他无法逻辑地、符合法理地解释为何他的反伊斯兰的行为不与美国的立国原则——宗教自由相冲突,他的总统之路就无法变得平坦。

 

 

文章来源:中国民族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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