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伦敦选出穆斯林市长的符号化意义和实质性意味
作者:周少青 日期:2016-05-17

几天前,富有多重象征意义的欧洲大都市伦敦,首次选出了一名巴基斯坦裔市长。欧洲的自由多元主义者和左派欢呼这一结果,认为这是穆斯林移民在文化和政治上融入欧洲的重要表现。而白人种族主义者和极右翼势力,则把这一现象视为欧洲“伊斯兰化”的进一步加剧,甚至把它看做是穆斯林移民对欧洲的一种“占领”。他们以“伦敦陷落”来表达强烈的不满。对于选举结果的不可接受性,右派专栏作家凯迪·霍普金斯在选举前的放言作了最好的说明,她当时说,“如果萨迪克汗当选,我就裸奔伦敦”。欧美的穆斯林群体则对伦敦市长由穆斯林身份的人担任,给予高度的评价和热切的期望。他们认为,萨迪克汗的高票当选是西方民主自由制度和理念的胜利,是“团结对仇恨”的胜利。他们甚至对未来可能出现一名穆斯林身份的工党领袖充满期待。

与此同时,世界各地的一些政论家和媒体人士,也对伦敦首次出现穆斯林市长给予了热切关注,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对这一选举结果予以积极的评价,认为穆斯林市长的出现充分说明了伦敦是一个真正开放、包容和多元的国际大都市。一些评论者甚至因此对西方的自由民主制度解决族裔或宗教冲突问题充满信心。然而,也有不少人对穆斯林担任伦敦市长表示出一定程度的担忧,认为萨迪克汗的宗教背景可能影响他在这一高度世俗化的职位上的履职。个别人甚至对伦敦未来的安全问题表示担忧。

笔者认为,对于伦敦选出穆斯林身份市长这一现象,既不能过于乐观,给予超过其本身意蕴的评价;也不能过于悲观,认为其不过是白人主导政治体制中的一丝装饰。当然,更不能误入西方右翼主义的思维陷阱,将其解释为欧洲“伊斯兰化”的一部分。正确认识这一现象需要关注到其发生的两个背景。事实上,正是这两个背景,才使伦敦选出穆斯林市长这一并不鲜见的政治现象,既具有某种符号化的意义,又具有一定的实质性意味。

伦敦出现首位穆斯林市长的第一个背景,是欧美穆斯林的普遍被妖魔化。伴随频繁爆发于欧洲的暴恐袭击事件和持续发酵与升级的欧洲难民危机,欧美的穆斯林整体上处于一种极其艰难的境地。将穆斯林等同于恐怖分子这一违背日常理性的极端思维,不仅大行于右翼人士中间,而且日益在民粹主义政客和白人中下层人群中传播。一个最典型的例证是仇恨穆斯林及移民群体的特朗普主义,在美国乃至一些非欧美国家中的广泛传播。不论是德国、法国,还是美国,穆斯林移民群体处在一种艰难的守势,难以在政治上有所作为。

在这种情况下,伦敦传出了穆斯林当选市长的消息。这一消息所传导的政治影响大大超过了任何以往的英国、美国或法国的穆斯林当选市长、国会议员等角色所能带来的政治影响力。不仅给英国的穆斯林群体带来了希望,而且更重要的是,传递出作为西方政治中心之一的伦敦,在穆斯林问题上不仅没有受到其他西方国家的消极影响,而且主动地包容和接纳这一群体的成员来管理这座城市。

不过,正如《欧洲时报》所说的那样,选举一位穆斯林做伦敦市长,与选择一名黑人做美国总统一样,都不可能从根本上解决英国和美国的伊斯兰恐惧症及种族问题,但它给人们带来了希望、团结和信心。从目前欧美普遍存在的伊斯兰恐惧症或将穆斯林群体妖魔化的情况来看,伦敦出现穆斯林市长更多的是一种符号化的意义,尚不足以说明英国穆斯林的处境已有了实质性改善。

伦敦出现首位穆斯林市长的第二个背景,是两个对决的候选人之间巨大的阶级差异。代表工党出战的穆斯林候选人萨迪克汗,将“工人党”的每一个要素都发挥得淋漓尽致:出身于巴基斯坦移民家庭,父亲是公交司机,母亲是居家的缝纫工。从小就挤居在一个拥有8个孩子的廉租房家庭,上的是公立小学和中学,就连后来改变其一生命运的法律文凭,都是在一个类似社区大学拿到的。萨迪克汗的童年及少年生活艰辛,因种族或肤色经常受到欺凌,因此,他从少年时期就立志改变现状,为弱势群体以及类似他们这样的平民家庭谋取公正的社会待遇。他平时代理的许多案件都与维护种族或宗教上的弱势群体的利益有关。

相形之下,萨迪克汗的竞争对手扎克·戈德史密斯则几乎在每一个方面表现出“上层阶级”的特质:出身于欧洲著名的亿万富商和金融业名门,求学于伊顿公学和剑桥高级课程学习中心,就连他的现任妻子都来自欧洲的一个显赫银行业家族。

萨迪克汗和戈德史密斯的伦敦市长之争被《泰晤士报》和《卫报》形容为“两个阶级之间的斗争”。在这场很大程度上表现为“阶级斗争”的选战中,广大的伦敦市民,尤其是那些饱受高昂的房价和交通费困扰的中下层市民,毫不犹豫地将选票投给了与他们有着相似背景和处境的“草根”伦敦人萨迪克汗。在他们眼里,萨迪克汗是一名有着丰富从政经验的官员,是一名了解伦敦、读懂伦敦的本地人,是一位“白手起家”的平民英雄。更重要的是,是一个能够体谅他们的疾苦和解决他们需求的“自己人”。

虽然伦敦有高达44%的居民属于种族、宗教或文化上的少数群体,但是萨迪克汗的当选绝不能仅仅理解成少数群体的胜利。在本次选举中,萨迪克汗没有试图拉拢某些选民群体,而是尽量淡化自己少数族裔的身份,突出为所有伦敦人服务的理念,因而取得了不分种族和文化的人群的支持。萨迪克汗的当选说明,当族群或宗教冲突转化为“阶级斗争”时,人们的选择可能变得更加理性和务实,种族和文化上的偏见和激情,将被更易于客观度量的实际利益所代替。而这正是伦敦选出穆斯林市长的实质性意味。

文章来源:中国民族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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